十月十五日,陆铭凡在西宁校场检阅新组建的“青海自卫军”。
这支一万五千人的部队很特殊:官兵来自汉、回、藏、蒙、土等各族,穿统一制服,但允许保留部分民族服饰特征;训练由独立师教官负责,但各级军官由士兵选举产生;任务是保卫家乡,原则上不调出青海。
阅兵式上,陆铭凡对自卫军官兵讲话:
“弟兄们!你们不是为我陆铭凡当兵,是为青海的父老乡亲当兵!马步芳在的时候,各族互相仇杀,为什么?因为他要分而治之,让我们自己打自己,他好坐收渔利!”
“从今天起,那种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汉人、回人、藏人、蒙人,都是中国人,都是青海人!我们的枪口要一致对外——对日本鬼子,对汉奸走狗,对一切想欺压百姓的人!”
“青海自卫军,就是要让青海人保卫青海,让青海人治理青海!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用各种语言混合而成,却表达着同一个意志。
观礼台上,苏晚快速记录着。她注意到,许多自卫军士兵眼中含着泪光——那是一个被压迫了太久的民族,第一次看到希望的激动。
阅兵结束后,李若曦找到陆铭凡:“师座,野战医院收到一批特殊伤员。”
“特殊?”
“是麻风病人。”李若曦低声道,“马步芳时期,麻风病人都被赶到玛卿雪山等死。我们工作队发现了三个麻风村,还有两百多个病人……”
陆铭凡沉默片刻:“全部接到西宁。在城北设隔离医院,你亲自负责。告诉医护人员,这不是瘟疫,是病,能治就要治,不能治也要让他们有尊严地走。”
“可是……药材不够,特别是美国的‘大枫子油’……”
“让方大华想办法,通过上海渠道买。钱从我的特别经费里出。”陆铭凡斩钉截铁,“记住,一个政权好不好,不是看它怎么对待权贵,而是看它怎么对待最底层的人。”
这句话,被苏晚记在了当天的报道里。
十月二十日,重庆黄山官邸。
蒋介石看着桌上厚厚一摞关于青海的报告,面色阴沉。报告来自不同渠道:军统的、中统的、朱绍良的、甚至还有英国传教士的。所有信息都指向一个事实——陆铭凡在青海的统治,比马步芳时期更得民心。
“民族平等、土地改革、废除苛税、兴办教育……”蒋介石念着报告里的词句,“他这是要学共产党吗?”
侍从室主任林蔚小心翼翼:“校长,陆铭凡虽然用了些共产党的办法,但大节不亏。他公开通电只认重庆为中央,与延安的合作也限于经济。而且……青海确实稳定了,各族相安无事,甚至开始向中央纳税——虽然不多,但毕竟是马步芳时期没有的。”
“纳税?”蒋介石挑眉。
“是。青海临时政府这个月解送中央税款五万元,说是‘青海百姓对抗战的一点心意’。”林蔚递上汇款单,“虽然钱不多,但政治意义重大。这说明陆铭凡至少在名义上,还承认中央权威。”
蒋介石脸色稍缓,但随即又沉下来:“但他拒绝移防陕西,这怎么解释?”
“他说青海未靖……倒也是实情。军统报告,马步芳残部还有数千人在玉树一带活动,青海自卫军刚组建,确实离不开独立师坐镇。”
“哼,都是借口。”蒋介石站起身,踱了几步,“罢了,就给他三个月。三个月后,若再不遵令,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走到窗前,望向西北方向:“不过这个陆铭凡,确实是个人才。如果能为我所用……”
“校长,何应钦部长建议,可以派人去青海‘劳军’,实地看看。”林蔚道,“派个重量级人物,既是安抚,也是威慑。”
蒋介石想了想:“让白崇禧去。他是回民,去青海名正言顺。告诉健生(白崇禧字),好好看看陆铭凡在干什么,看看他到底有多大野心。”
“是。”
十月二十五日,一架美军c-47运输机降落在西宁新修的简易机场。
飞机舱门打开,首先下来的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副参谋总长白崇禧。这位“小诸葛”一身戎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跟他同行的还有军令部次长刘斐、军统局副局长戴笠——这个阵容,可谓豪华。
陆铭凡率众将迎接,礼节周到但保持着距离。
“白副总长莅临青海,铭凡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白崇禧握了铭凡的手,笑道:“陆师长少年英雄,数月之间平定河西、收复青海,委座十分欣慰啊。我这次来,一是代表中央劳军,二是学习贵部在民族地区施政的经验。”
话很客气,但陆铭凡听出了弦外之音——学习是假,考察是真。
接下来三天,白崇禧一行在独立师陪同下,参观了西宁城防、青海自卫军训练、新建的小学医院,甚至去了塔尔寺和东关清真寺。所到之处,百姓自发欢迎,各族代表争相诉说独立师的好处。
戴笠悄悄对白崇禧说:“健公,陆铭凡收买人心的手段,了不得啊。”
白崇禧不动声色:“不是收买,是真得了民心。你看那些藏民、回民的眼神,马步芳时期可没有这种光彩。”
最后一晚,白崇禧与陆铭凡单独会谈。
“铭凡兄,”白崇禧换了亲切的称呼,“你在青海的作为,兄弟佩服。但恕我直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委座对你,既欣赏,也忌惮啊。”
陆铭凡坦然道:“铭凡一心抗日,别无他求。青海稳定,河西稳固,都是为了给抗战一个可靠的后方。若中央不放心,我可以辞去青海一切职务,只带独立师东进杀敌。”
“东进?”白崇禧眼睛一亮,“何时?”
“最迟明年二月。”陆铭凡道,“但要东进,需要准备。第一,青海得有人接得住,不能我们一走又乱;第二,部队需要补充装备,特别是重武器;第三,东进路线和任务,需要中央明确。”
白崇禧沉吟:“如果中央答应给你补充装备,并明确东进后归于哪个战区,你是否愿意在明年二月前移防?”
“愿意。”陆铭凡爽快道,“但我有三个条件。”
“请讲。”
“第一,青海省主席必须由本地各族代表选举产生,不能空降;第二,独立师东进后,要单独成立一个战区,我不能归胡宗南或其他任何人节制;第三,我需要三个月的装备补充期,包括三十门重炮、一百挺高射机枪、五百支冲锋枪,还有药品、电台等物资。”
白崇禧盘算片刻:“第一条,可以商量;第二条,难度很大;第三条……我可以向委座争取。”
“那就多谢健公了。”陆铭凡举杯,“为了抗战,干杯。”
“干杯。”
白崇禧离开青海前,对戴笠说:“雨农,这个陆铭凡,是枭雄之姿,但也是真心抗日。他用共产党的办法治青海,却公开尊奉中央;他手握重兵,却主动要求东进……我看不透他。”
戴笠低声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现在羽翼已丰,硬来不行了。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让他去抗日。等他和日本人拼得两败俱伤,中央再收渔利。”
白崇禧望向机窗外渐远的西宁城,喃喃道:“只怕……到时候就不是中央收渔利,而是他坐大了。”
飞机冲上云霄,青海大地在脚下展开。
而在西宁总督府,陆铭凡正召开紧急会议。
“白崇禧回去后,重庆应该会答应我们的条件。”陆铭凡对众将说,“但这只是缓兵之计。三个月,我们只有三个月时间。”
他站起身,声音铿锵:“这三个月,要做三件大事!”
“第一,青海要彻底稳固。自卫军要扩编到三万人,完成基本训练;土地改革要在年底前完成;各族代表会议要变成常设机构,做到我们走后,青海自己能运转。”
“第二,独立师要扩军整训。以现有五万老兵为骨干,招募五万新兵,组建十个步兵师、一个炮兵师、一个装甲团、一个航空队。到明年二月,我们要有十万可战之兵!”
“第三,秘密准备东进。陈昭明,你的第一旅改为东进先遣纵队,现在就开始研究黄河渡河作战;赵虎,你的第二旅要熟悉陕北地形;孙建国,第三旅加强山地战训练。”
众将齐声:“是!”
窗外,十月寒风已起。
但青海高原上,一场更大规模的风暴正在酝酿。
苏晚在战地日记中写道:
“十月将尽,青海已定。观陆师长施政,刚柔并济,深谙民心为要。白崇禧来而复去,重庆之忌惮、拉拢、算计,尽在其中。然陆师长周旋其间,竟能游刃有余,既得实惠,又不失主动。”
“今定三月之期,扩军十万,此志非小。然东进之路,强敌环伺:日军据中原,中央军防关中,八路军活动敌后。十万大军,投于何处?此实关系抗战全局之抉择。”
“然观今日之独立师,已非昔日孤军。河西为根,青海为翼,民心为盾,十万精锐为矛。待明年春来,铁流东指,或可改华北战局。”
“历史之河,于此拐弯。”
她合上日记时,远处传来青海自卫军训练的号声。
那是新生的声音,是希望的声音。
而在千里之外的欧洲,德军正在准备“海狮计划”的最后细节;在太平洋对岸,罗斯福正在竞选连任,承诺“不让美国卷入战争”;在东京,近卫文麿内阁正在争论是否与德意缔结三国同盟。
世界在走向更大的战争。
而中国西北的一支军队,正准备投身这场洪流。
三个月,还有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