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是泉州港送来的急报!”
一名内阁书办捧着一卷文书,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奉天殿,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陈海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接过来看了一眼。
战报上说,自从朝廷“迁民实边”和“贸易特区”的旨意下达,整个福建沿海,乃至邻近的广东、浙江,都彻底沸腾了。
“迁居夷州府,男子授田三十亩,女子十五亩,皆为永业田!”
这短短的一句话,对于那些世代租种地主田地,一年到头辛苦劳作却难得温饱的佃户来说,不啻于天音。
永业田!
这三个字的分量,足以让任何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赌上自己的一切。
一时间,无数人拖家带口,变卖家产,背着简陋的行囊,从四面八方涌向泉州、漳州、厦门等沿海港口。
那场面,简直比逃难还要壮观,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主公,这……这阵仗,比老臣预想的还要大。”宋献策看着急报上的描述,抚着胡须,喜忧参半。
喜的是,主公的计策完全奏效,迁民实边的第一步,走得无比扎实。
忧的是,人太多了。
短短半个月,聚集在福建沿海等待渡海的百姓,就已经超过了十万之数,而且人数还在飞速增长。
当地官府的压力陡然剧增。
粮食、住所、治安,每一项都成了巨大的考验。
几家米铺因为囤积居奇、哄抬米价,被闻讯赶到的锦衣卫当场查抄,主事的人直接在港口码头上吊死了几个,才勉强稳住了局面。
“人多,才好。”陈海将急报放下,手指在沙盘上那座孤悬海外的岛屿上轻轻一点,“朕怕的就是没人去。人越多,夷州府的根基就扎得越稳。”
“传旨给福建布政司,让他们不必惊慌。从湖广、江西紧急调粮,水陆并进,务必保证百姓有饭吃。另外,让郑成功分出一部分舰队,专门负责转运百姓。告诉他们,船不够,就去征用商船、渔船,朝廷给钱。朕只有一个要求,不能让一个百姓因为官府的疏漏,饿死在码头上,或者淹死在海里。”
“遵旨。”宋献策躬身应下,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有了皇帝这句话,和后续的资源支持,福建官场那帮人就算再难,也得把事情办妥了。
这股由朝廷亲自下场推动的移民大潮,其规模和效率,远超历史上任何一次自发的迁徙。
数以万计的百姓,带着他们的农具、种子,还有对新生活的渴望,登上了浩浩荡荡的船队。
他们告别了贫瘠的故土,将希望的目光投向了海峡对岸那片陌生的土地。
当第一批移民抵达安平城时,看到的是早已等候在此的秦军将士和官吏。
没有混乱,没有不知所措。
士兵们帮忙卸下行李,官吏们拿着名册,大声地为每一户人家分配已经测量好的土地。
“张三,你家四口人,男丁二,女二,合计授田九十亩,在城东五里,那边有木牌标记!”
“李四,你家……”
热火朝天的场面,驱散了人们离乡背井的最后一丝不安。
荒芜的土地上,很快就冒起了一缕缕炊烟。
简陋的窝棚被搭建起来,被遗弃的甘蔗园被重新开垦,一亩亩良田从荒草中诞生。
仅仅一个月,夷州府的人口就翻了几番。
安平城和普罗民遮城,迅速从两座孤零零的军事堡垒,变成了一片拥有了勃勃生机的人间烟火之地。
而就在无数百姓渡海求生的同时,大秦的舰队,也并未停歇。
在留下部分船只协助运送移民后,郑成功亲率“龙骧级”铁壳船为核心的主力舰队,告别了安平港,沿着海岸线,继续南下。
他们的目标,是扫清这片海域上,所有潜在的威胁。
吕宋,马尼拉。
这里是西班牙人在远东最大的殖民据点和贸易中心,其繁华程度,甚至一度超过澳门。
总督府内,气氛凝重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总督德·阿库纳手中捏着一张从巴达维亚辗转传来的情报,纸张已经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发皱。
荷兰人在宝岛的舰队全军覆没,热兰遮城陷落,总督德·克拉克连同所有战俘,被押往南方的矿场服苦役。
这个消息,像一枚重磅炸弹,在马尼拉的西班牙高层中炸开了锅。
“一群来自东方的野蛮人,他们怎么敢这么做!”一名肥胖的议员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这是对所有欧洲文明世界的挑衅!我们应该立刻组织联合舰队,去给他们一个教训!”
“用什么去给教训?”德·阿库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我们港口里这几艘可怜的盖伦帆船吗?”
“情报上说得很清楚,秦国人有一种不需要风帆,能冒着黑烟逆风航行的铁甲船。他们的火炮,能在近距离,三轮齐射就轰塌热兰遮城的棱堡。先生们,那可是热兰遮城!它的坚固程度,不比我们脚下的圣地亚哥堡垒差!”
总督的话,让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而且,”德·阿库纳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秦国皇帝已经下令,将德·克拉克和几千名荷兰战俘,送去……劳动改造。十年。”
“上帝啊……”有人发出了惊呼。
在他们的战争观念里,贵族战败,支付赎金后便可体面离开。
如此大规模地将战俘罚作苦役,简直是闻所未闻的野蛮行径。
这不仅仅是羞辱,更是一种姿态。
一种完全不把他们这些“文明人”放在眼里的,赤裸裸的蔑视。
“他们就是一群野蛮人!不懂得什么是骑士精神!”
“总督阁下,我们必须向国王陛下汇报!请求派遣无敌舰队过来!”
德·阿库纳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无敌舰队?等他们从欧洲晃晃悠悠地开过来,马尼拉的天知道已经换了几个主人了。
就在这时,一名卫兵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
“总督阁下!港口……港口外,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舰队!是……是黑色的秦字旗!”
轰!
整个总督府,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
德·阿库纳和所有议员,连滚带爬地冲上了港口的了望塔。
只见远方的海平面上,一片巨大的阴影正在迅速靠近。
数以百计的东方帆船,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五艘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冷光的钢铁巨兽。
它们没有升帆,但船尾的巨大明轮搅动着海水,推动着船身高速前进。
船顶上高耸的烟囱,正肆无忌惮地向着马尼拉的天空,喷吐着滚滚黑烟。
那是一种蛮横的,不加掩饰的力量展示。
“魔鬼……这是魔鬼的座驾……”一名年轻的议员吓得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德·阿库纳的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
他终于亲眼见到了,那种传说中能夷平棱堡的“铁壳怪物”。
舰队在距离港口炮台射程之外停了下来。
一艘“龙骧级”缓缓向前,调整了姿态,将它那黑洞洞的侧舷,对准了港口。
没有警告,没有劝降。
“轰——!!!”
一声巨响,仿佛晴空中的霹雳。
一枚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从那艘钢铁巨兽的身上飞出,划过一道精准的抛物线,并没有砸向港口的炮台或者城墙。
它落在了港口外,一块矗立了上百年的,被西班牙人当做航标的巨大礁石上。
“轰隆——!!!”
剧烈的爆炸,掀起了冲天的水花和碎石。
当海浪平息之后,那块曾经无比坚固的巨大礁石,已经从海面上,彻底消失了。
了望塔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西班牙人,都呆呆地看着那片空空如也的海面,感觉自己的心脏,也随着那块礁石一起,被炸得粉碎。
这一炮,打的不是礁石。
打的是他们的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