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我忽然听到手环系统中,传出沙僧隔空唱歌的声音:
天苍苍
野茫茫,
我是尘世间一个铁树汉。
(低音)其它铁树全死光!
我爱在沙沙里四处游荡,
这里就是我的天堂!
……
唱完歌,隔空又传来沙僧的叫喊声音:
“喂喂喂!小兄弟,你听我说……#@¥¥#¥%”
“喂喂喂!大师父,你听我说……#@¥¥#¥#@¥%”
“喂喂喂!猴子哥,你听我说……#@¥¥#¥%”
“喂喂喂!猪大哥,你听我说……#@¥¥#¥#@¥”
……
被我收入手环系统的沙僧能隔空听到我们说话,整天隔空哇哇乱叫,总是要打断我的说话,我又听不懂他说什么,我干脆将他禁言了。
这天傍晚,我们在一处山坳扎营。
晚饭过后,八戒捡来一堆柴火,生起篝火来取暖,火苗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暖融融的。
唐僧在帐中打坐,悟空睡在树上吊床中打盹,我和八戒靠在树下闲坐着,白朵蜷缩在自己的小帐篷里,盲杖放在帐篷外边。
我坐在火堆旁,打开手环系统查看,犹豫片刻,还是解开了对沙僧的禁言。
刚一操作,手环里就传来他压抑了许久的呼喊,
“师父!猴子哥!猪大哥!还有……那位恩人!你们倒是听我说句话啊!”
声音又急又哑,带着被禁言多日的委屈。
树上悟空被吵醒,揉着眼睛嘟囔,
“你这铁树精,嗓门还是这么大。”
八戒翻了个身,含混道,
“让他说,我倒要听听他咋成了铁树精。”
我对着手环道:“沙僧,你说吧,我们都听着。”
手环里静了片刻,随后传来沙僧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讲起他的故事。
“恩人,你们或许不知道……我本不是这凡间的妖物,也不是天上的卷帘大将那么简单。”
“我来自天界,那里有蟠桃盛会,有天兵天将,还有数不尽的星轨和……冰冷的规矩。”
手环里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几分茫然,沙僧的讲述渐渐深入。
“我在那边犯了错,不是打碎琉璃盏这种小事,是触了天条的根——他们说我‘私改命数’,其实不过是想护着一个快被雷劫劈碎的小仙童。”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自嘲,
“结果被扔出天界时,我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就变成了凡间铁树林里的一棵小树苗。”
“那片铁树林,绵延三十里,宽得能跑马,每一棵铁树都比现在的我粗三倍,树皮硬得能挡刀剑。”
沙僧的声音发紧,像是又回到了那段日子,
“我刚扎根时,只有手指那么细,周围的老铁树把阳光挡得严严实实,连雨水都抢着吸。它们的根在地下盘成网,我的根稍一伸展就被绞断,好几次都差点枯死。”
“最可怕的是夜里,那些成了精的铁树会互相摩擦枝干,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是在磨牙。有棵百年老铁树嫌我挡路,一夜间把根伸到我脚下,吸走了所有的水,我叶子黄了大半,差点就挺不过去。”
他轻轻喘了口气,
“为了活下去,我只能拼命往石缝里钻,学着把根变得又细又韧,趁它们不注意时偷点水,偷点阳光……”
篝火的光芒在我脸上跳动,我望着手环上那点微弱的蓝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很难想象,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挑着担子稳稳跟在队伍后的沙僧,竟有过这样一段挣扎求生的日子。
他不是天生就沉稳,是在铁树林的夹缝里,把所有的尖锐都磨成了隐忍。
“原来你也……”我下意识开口,又咽了回去。
他在天界犯错,却要在凡间的铁树林里受罚,这算哪门子的公道?
悟空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手里的树枝被捏得咯吱响:
“那些老铁树现在在哪?俺老孙去把它们劈了当柴烧!”
“早没了,全被我弄死了!”
沙僧轻轻笑一声。
“什么?”
我和八戒听了都大吃一惊,
“不可能吧,你才是一棵小树苗哦!”
手环里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或者说一种经过巨风巨浪的老练,沙僧继续说着自己的故事。
“那时候我才知道,铁树的根是命门。”
沙僧的声音里混着篝火噼啪的轻响,
“老铁树的根又粗又硬,像铁条似的盘在土里,可它们的根尖嫩得很,碰着石头都能折。”
“我虽然是小树苗,但我的根像是我的脚,能动!我的叶子,像是我的手,能动!我开始用我的意念来控制我的根和叶子,就像小孩学走路那样,刚学会动根的时候,根须细得像棉线,稍微用点力就会断。”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种钻心的疼,
“夜里趁着老铁树睡沉了,我就把根须一点点往它们的根盘里钻。那些老根上有层硬皮,我得用根尖磨上半宿,才能磨出个小口,再顺着小口往里面扎——它们的根汁是甜的,一整天我拼命吸着。”
“第一棵枯死的是离我最近的那棵百年老铁树。”
他的声音轻了些,
“我用了三个月,把根须全缠在它的主根上,白天假装蔫蔫的,让它放松警惕,夜里就拼命吸它的水,还往它的根心里钻细孔。等它发现的时候,主根已经烂了一半,叶子黄得像枯草,风一吹就掉,没过多久就整个枯了,树干空得能钻进去小孩。”
“有了第一次,后面就顺了。我之所以能弄掉身边那棵老铁树,就一个字:快!它的根也过来反击,但它的速度是以天为计,而我以分钟计,我快过它!”
沙僧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恶,
“我不会腾云,但我会遁地,在天界,我遁地术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但在凡间,我终于发现我的厉害之处。”
“还有,我发现铁树怕酸,就攒着雨水泡腐叶,发酵出酸水,顺着根须往别的树根里送。它们的根一沾酸水就会烂,烂了就没法吸水,整棵树慢慢就枯了。
那些比我粗的铁树,看着威风,其实根盘密得很,一棵枯了,旁边的很容易被牵连,根须缠在一起,烂起来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