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琅琊山南麓,古钟潭。
潭水呈墨绿色,深不见底,四周古木参天,藤蔓垂挂如帘。相传潭底沉有一口唐代古钟,每逢雷雨之夜,能听见隐约钟鸣,故得此名。此处地气阴湿,雾气终年不散,即便是白日,光线也显得昏沉。
江小年、白芷、公孙启在两名墨卫陪同下,沿着樵夫踩出的小径来到潭边。慧明法师指点的位置很准确——潭北一块形如卧牛的巨石旁,有明显的人工清理痕迹。
“看这里。”白芷蹲下身,指着地面几处焦黑的圆形印记,“是灯盏底座,至少有七盏,按北斗方位排列。”
江小年俯身细看。焦痕还很新,不超过十天。他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微弱的阴冷气息——不是寻常火焰,而是掺杂了某种阴性材料的“法火”。
公孙启蹲在潭边,用银针探了探水,又凑近闻了闻:“水里有股腥气,不是鱼腥,是……血腥。虽然被稀释了,但逃不过老夫的鼻子。”
一名墨卫在周围灌木丛中发现了几件丢弃的物事:半截烧黑的幡旗残片、几枚刻着扭曲符文的木钉、还有一件被撕破的黑袍。
江小年拿起黑袍。布料是上等的杭绸,边缘用金线绣着极细的云纹——这不是寻常江湖术士穿得起的。他翻到内衬,在衣角处发现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标记:一个圆圈,圈内三点,形如倒置的三足鼎。
“这是……”白芷凑过来,皱眉思索,“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图案。”
“东瀛神道教的‘三神器’纹章。”公孙启冷声道,“天丛云剑、八尺琼勾玉、八咫镜。简化成三点一圆,是他们的密教标识。”
东洋人!
江小年心中一紧。王振东提到的“黑袍仪式”,慧明法师所说的“外乡人”,果然与影门和东洋术士有关。
“他们在这里做什么?”白芷问。
江小年走到潭边,闭目凝神,运转地脉感知。与在听涛洞时不同,此处的能量极其混乱、污浊。地脉支流在这里本应平缓流过,此刻却被某种力量强行扭曲,形成一个微型的“漩涡”,不断抽取周围的生机。
他“看”到,潭底深处,有一道暗红色的“裂痕”,正源源不断渗出阴秽气息。那不是天然形成,而是被强行“凿”开的——就像在人的经脉上切开一个口子。
“他们在破坏地脉节点。”江小年睁开眼,脸色凝重,“不是普通的仪式,是在‘放血’。把地脉能量引出来,污染、扭曲,然后……可能收集,也可能就这么任由它污染周边环境。”
“为何要这么做?”一名墨卫不解。
“为了制造‘死地’。”公孙启道,“地脉被污染的区域,草木枯萎,鸟兽绝迹,人待久了也会生病、发狂。若是战略要地,等于不战而废。北伐军若要北上,江淮是必经之路。若沿途关键节点都被污染……”
白芷倒吸一口凉气:“那北伐军就算打过去,也站不住脚。士兵会莫名生病,粮草难以转运,民心惶惶……这是绝户计!”
江小年握紧拳头。难怪在听涛洞共鸣时,他感应到东北方向的“黑暗漩涡”。那里恐怕已经被大规模破坏,而这古钟潭,只是无数个“小伤口”之一。
“得阻止他们。”他沉声道,“不止这里,江淮一带可能还有多处类似的地方。必须尽快查明,通报北伐军和各地守军。”
“怎么查?”公孙启泼冷水,“地脉节点成百上千,我们这几个人,查得过来吗?”
江小年沉默片刻,忽然道:“不需要一个个查。地脉如网,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能找到一个被严重污染的节点,以共鸣术‘溯流而上’,或许能感知到其他被破坏的节点位置。”
“就像顺着染血的溪流,找到上游的伤口?”白芷眼睛一亮。
“对。”江小年点头,“但需要一处污染足够严重、能量波动足够明显的节点。这里……还不够。”
他环顾四周。古钟潭的破坏才刚开始,污染还不深。要找,就得找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节点。
“先回栖霞寺。”江小年道,“请慧明法师帮忙查查,琅琊山周边最近有没有出现‘怪事’——比如整片山林突然枯萎、村庄集体染上怪病、水源莫名变质……”
众人收拾起发现的物证,正要离开,江小年忽然心有所感,猛地回头!
潭对岸的密林中,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谁?!”墨卫反应极快,拔刀就要追。
“等等。”江小年拦住他,目光紧紧盯着那片树林。
刚才那一瞬,他感觉到一股极其熟悉又极其矛盾的气息——冰冷中带着一丝颤抖,杀意里藏着茫然。
是白薇。
她果然来了。
“先回去。”江小年低声道,转身率先往回走。
白芷察觉他神色有异,跟上来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江小年摇摇头,“只是觉得……这片林子,太安静了。”
确实安静。连一声鸟鸣都没有。
同一时间,密林深处。
白薇背靠一棵古松,闭目喘息。
刚才险些被发现。江小年的感知,比苏胤描述的还要敏锐。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那道金色纹路,此刻正微微发烫——是靠近江小年时产生的共鸣。这丝灵韵,正在一天天壮大,顽强地对抗着“洗心诀”的压制。
“把他带到该去的地方……”苏胤的话在耳边回响。
该去的地方?哪里?
天目山?还是别的陷阱?
白薇握紧拳头。她不想再伤害江小年,不想再伤害姐姐。可如果不听令,苏胤随时能要她的命——不是肉体上的死亡,而是用“洗心诀”彻底抹去她的神智,让她变成真正的傀儡。
她不怕死,但她怕忘记。怕忘记自己是白薇,怕忘记那些好不容易复苏的记忆。
“得想办法……传递消息。”她喃喃自语。
直接现身太危险。且不说江小年一行人是否会信她,暗处可能还有影门或东洋人的眼线。必须用更隐蔽的方式。
她想起刚才在潭边看到的情形。那些东洋术士留下的痕迹,那些被污染的地脉……
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