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使离开后,唐军大营里暂时恢复了平静。将士们继续休整,擦拭兵器、修补盔甲,准备迎接最后的平叛战斗,而李默则开始处理军营里的各项事务,清点物资、安抚伤兵,同时密切关注着长安的动向。
这几天,李默明显感觉到军营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以前,将士们见到他都会热情地围上来,一口一个 “参军” 喊得亲热,拉着他讲那些稀奇古怪的攻城点子;可现在,不少将士见到他都会下意识地避开,眼神里带着一丝敬畏和疏离,甚至有人会偷偷议论,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生怕被他听见。
“参军,您发现没有,最近弟兄们好像有点怕您。” 王虎凑到李默身边,手里还拿着半个啃剩的干饼,含糊不清地说,“刚才我去巡营,听到几个刚入伍的小兵在议论,说您把火龙车的配方交给了陛下,以后咱们就没什么底牌了,陛下肯定会慢慢冷落您,到时候咱们这些跟着您的人,也没好果子吃。”
李默正在给伤兵检查伤口,闻言笑了笑,并不在意:“他们想说就让他们说吧。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管不了。只要咱们问心无愧,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对得起手里的兵器、对得起身后的百姓就行了。”
话虽如此,李默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将士们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没有了兵权和独家技术,就等于没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肃宗现在需要他平叛,自然会对他客客气气;可一旦叛乱平定,他这个 “功高震主” 的功臣,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人,甚至可能成为肃宗的眼中钉、肉中刺。
“对了,参军,” 王虎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嘴里的干饼咽下去,凑得更近了,声音压得极低,“昨天我去给西营的伤兵换药,听到小医女和几个医护兵在议论,说宫里派了人来军营里打探消息,好像是专门调查您的底细呢!”
“哦?” 李默眉头一挑,手里的绷带停顿了一下,“打探我的底细?他们想打探什么?我一个普通参军,能有什么值得他们费心思调查的?”
“具体不清楚,” 王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愤愤不平,“小医女说,来打探消息的是两个穿着便服的汉子,看着像太监身边的侍卫,态度傲慢得很,问得也格外详细。不仅问您的出身、来历,还有您那些稀奇古怪的技术是从哪里学来的,甚至连您平时吃什么、喜欢喝什么酒、睡觉打不打呼噜都问了,简直比查户口还仔细!”
“连睡觉打不打呼噜都问?” 李默忍不住乐了,“这肃宗是闲得没事干了,还是觉得我一个独眼龙能翻天啊?我要是真有那本事,还至于在这里给伤兵换药?”
旁边的伤兵忍不住笑出了声,一个断了胳膊的士卒说:“参军,您别往心里去。那些宫里来的人,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咱们弟兄们都知道您的好,不管陛下怎么想,我们都跟着您!”
“就是就是!” 其他伤兵也纷纷附和,“参军,您为了收复长安,瞎了一只眼睛,还发明了火龙车,帮咱们打了那么多胜仗。就算陛下不待见您,咱们也认您这个参军!”
李默心里一暖,拍了拍那士卒的肩膀:“多谢兄弟们信任。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让大家跟着我受委屈的。”
打发走王虎,李默回到自己的中军大帐,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肃宗派人来打探他的底细,显然是对他还不放心。虽然他已经交出了 “残缺真配方”,但肃宗显然还在怀疑他,担心他手里藏着更多秘密,或者有着不为人知的背景。
“看来这肃宗,比我想象的还要多疑啊。” 李默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不过也难怪,身处帝王之位,难免会疑神疑鬼。只是这样一来,我想安安稳稳卸甲归田,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医女抱着药箱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慌张:“参军,不好了!刚才我在营门口看到,宫里来的那两个密探,偷偷溜进了您的营帐,好像在翻您的东西!”
“哦?胆子倒是不小。” 李默眼神一沉,起身走出内帐,果然看到两个穿着便服的汉子正在翻他的书桌,手里还拿着他之前抄写配方剩下的废纸。
“你们在干什么?” 李默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威严。
那两个汉子吓了一跳,手里的废纸掉在地上。他们转过身,看到李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傲慢的神色:“我们是奉陛下之命,来军营巡查的。李参军这里好像有可疑物品,我们过来看看。”
“可疑物品?” 李默冷笑一声,走上前,“我这里都是军营的公文和伤兵的病历,有什么可疑的?你们未经允许,擅自闯入我的营帐,翻我的东西,是不是太过分了?”
“李参军,说话注意点!” 其中一个高个子汉子冷哼一声,“我们是陛下的人,查你是给你面子。别以为你收复了长安就了不起了,在陛下面前,你不过是个臣子,还敢跟我们叫板?”
“陛下的人就能为所欲为了?” 李默往前一步,独眼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汉子,“我李默虽然只是个参军,但也知道军纪严明。军营有军营的规矩,就算是陛下的人,也不能随意闯入将领营帐,更不能私翻他人东西!”
旁边的小医女也鼓起勇气说:“就是!你们这样做,太不讲理了!要是让郭将军知道了,肯定饶不了你们!”
那两个汉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们没想到李默居然这么强硬,还敢搬出郭将军。郭将军是唐军的老将,深得肃宗信任,他们可不敢得罪。
“你…… 你少拿郭将军吓唬我们!” 矮个子汉子色厉内荏地说,“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既然没找到可疑物品,我们走就是了!”
两人说完,捡起地上的废纸,狼狈地跑出了营帐。看着他们的背影,小医女气得鼓鼓的:“太过分了!这两个人分明就是故意来找茬的!参军,您不能就这么算了,得告诉郭将军,让他为您做主!”
“算了。” 李默摇了摇头,“他们是肃宗派来的人,就算告诉郭将军,也只能是不了了之。反而会让肃宗觉得我小题大做,对我更加猜忌。”
他捡起地上的废纸,上面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草稿,并没有什么敏感内容,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幸好我把完整配方和假配方都藏好了,不然今天可就麻烦了。”
过了两天,长安传来消息,说肃宗已经下令,让皇家工匠营按照李默交出的 “残缺真配方” 试制火龙车。听到这个消息,王虎心里很紧张,跑到李默的营帐里:“参军,肃宗真的让工匠试制火龙车了!您说,他们会不会发现配方是残缺的?”
“应该不会。” 李默淡定地喝着茶,“皇家工匠营里大多是做金银首饰、宫殿修缮的,懂火器的没几个。而且,我只是删除了颗粒化处理和稳定剂的配方,其他部分都是完整的,他们试制出来的火龙车确实能用,只是威力和安全性差了点,他们只会以为是技术本身就是这样,不会怀疑配方有问题。”
话虽如此,李默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他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就算现在没被发现,以后也可能会露出破绽。
果然,又过了几天,长安传来消息,说皇家工匠营试制的火龙车成功了,但出现了不少问题。发射时威力明显不如李默之前用的,而且还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炸膛,伤了两个工匠。
肃宗对此有些不满,派使者来军营询问李默,为什么试制的火龙车威力和安全性都不如之前的。
“参军,这下麻烦了!” 王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肃宗肯定发现不对劲了,这可怎么办?”
李默却一点也不慌,早就想好了解释的说辞。他接见了使者,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使者大人,实不相瞒,火龙车的技术本就复杂,而且对工匠的手艺要求极高。我之前用的火龙车,是我亲自监督打造的,每一个零件都精益求精,火药也是我亲手调配的。皇家工匠营的工匠们第一次接触这种技术,难免会有些生疏,威力和安全性差一点,也是正常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之前也说了,配方里缺少了火药处理和稳定剂的关键技术,这两部分技术需要我亲自指导才能掌握。如果陛下需要,我可以亲自去长安,指导工匠们改进火龙车。”
使者把李默的话带回了长安。肃宗听了,心里的疑虑稍微减轻了一些。他本来就对李默心存忌惮,不想让李默再回到长安,掌握火龙车的核心技术,于是便打消了让李默去长安指导的念头,只是下令让工匠们继续摸索改进。
“参军,肃宗没让您去长安,这是不是好事?” 王虎问道。
“算是吧。” 李默点了点头,“至少现在,他还没有怀疑配方有问题,而且也不想让我再靠近核心权力圈,这正好符合我想卸甲归田的想法。”
可没过多久,又一件事让李默意识到,肃宗对他的猜忌并没有消除。原来,肃宗听说李默在军营里威望很高,将士们都对他忠心耿耿,心里很不安,于是便下令,把李默麾下的一部分将士调往其他军营,还提拔了几个与李默关系一般的将领,隐隐有制衡李默的意思。
“参军,肃宗这明显是在针对您啊!” 王虎愤愤不平地说,“把您的弟兄们调走,还提拔那些跟您不对付的人,这是想架空您啊!”
李默心里也有些发凉。他知道,肃宗这是怕他拥兵自重,开始对他进行打压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果然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他看着窗外的天空,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看来,我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让肃宗批准我的请辞奏折,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当天晚上,李默又写了一份请辞奏折,言辞比之前更加恳切,希望肃宗能体谅他的苦衷,允许他卸甲归田。
写完奏折,李默把它交给了使者,让他转交给肃宗。他坐在桌前,心里五味杂陈。他为大唐付出了这么多,瞎了一只眼睛,立下了赫赫战功,到头来却要像逃犯一样,急于逃离这个自己曾经拼命守护的帝国。
“参军,您真的决定要走了?” 小医女端着药碗走进来,眼里带着一丝不舍,“您走了,伤兵们怎么办?弟兄们怎么办?”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李默笑了笑,接过药碗喝了下去,“我走了,会有其他人来接替我的位置。而且,我相信弟兄们都很优秀,就算没有我,也能守护好大唐,守护好百姓。”
他看着小医女,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小丫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的眼睛能恢复得这么好,多亏了你。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学点医术,帮助更多的人。”
小医女的眼睛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参军,您放心,我会的。您走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您的眼睛还需要继续治疗,不能太劳累。”
王虎也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把崭新的佩剑:“参军,这是我给您准备的礼物。这把剑是用精铁打造的,锋利无比,您带着它,路上也好防身。”
李默接过佩剑,拔剑出鞘,剑身寒光闪闪,确实是一把好剑。“多谢你,王虎。”
他拍了拍王虎的肩膀,心里充满了不舍。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王虎和小医女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也是他最在乎的人。要离开他们,他心里也很不好受。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留在军营里,只会受到肃宗更多的猜忌和打压,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只有远离朝堂的纷争,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也才能让王虎和小医女不受到牵连。
接下来的几天,李默一边等待肃宗的批复,一边处理军营里的交接事务。他把自己的经验和想法都告诉了接替他的将领,还特意叮嘱王虎,以后要小心行事,不要轻易卷入朝堂的纷争。
将士们得知李默要走的消息,都纷纷前来挽留。有的士卒甚至跪在李默的营帐外,哭着说:“参军,您别走!我们舍不得您!您走了,我们以后打仗就没主心骨了!”
李默看着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心里很感动,也很愧疚。他扶起跪在地上的士卒,哽咽着说:“兄弟们,谢谢你们的信任。我也舍不得你们,但我真的累了,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以后,你们要好好打仗,守护好大唐,守护好我们的家园。”
就在李默以为肃宗会很快批准他的请辞奏折时,长安却传来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消息。肃宗不仅没有批准他的请辞,反而下旨,封他为 “镇国大将军”,让他继续留在军营里,指挥将士们平定残余的叛军。
“参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虎也懵了,“肃宗之前明明在打压您,现在怎么又封您为大将军了?”
李默看着肃宗的圣旨,心里一片冰凉。他知道,肃宗这是不想让他走。现在叛乱还没有完全平定,肃宗还需要他来打仗,一旦叛乱平定,他这个 “镇国大将军”,恐怕就会变成肃宗的 “眼中钉”,到时候,等待他的,可能就是更残酷的打压和迫害。
夜色渐深,中军大帐里一片寂静。李默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圣旨,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无奈。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继续留在军营里,任由肃宗摆布,还是冒险抗旨,偷偷离开?
帐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月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一个巨大的问号,笼罩着李默,也笼罩着他未知的命运。他知道,自己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而这一次的抉择,可能会决定他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