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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声是从头顶传来的,闷闷的,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砸穿了地板。整个地下空间猛地一晃,灰尘和碎石簌簌地从天花板上往下掉,落了三人一头一脸。

“操!”张老拐的骂声从通道口传来——他刚才留在上面守着入口,“上面打起来了!”

赵煜和陈擎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惊色。天机阁的人来得这么快?还是说……他们一直在监视永丰粮店?

“上去!”陈擎低喝一声,转身就往通道跑。夜枭紧随其后,赵煜咬咬牙也跟上——腰侧的伤口在跑动中撕裂般地疼,但他顾不上这些了。

通道狭窄陡峭,上去比下来难得多。赵煜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手掌磨在粗糙的砖面上,很快就见了血。头顶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喊杀声、还有压抑的惨叫声。一股血腥味混着硝烟味顺着通道涌下来。

好不容易爬到洞口,赵煜刚探出头,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永丰粮店的地下仓库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堆满麻袋的安静地方了。现在这里像个战场——不,就是战场。

七八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血把青石板地面染得一块深一块浅。还活着的人分成了两拨,一拨是陈擎手下的暗星卫,正背靠背组成防御阵型;另一拨是黑衣人,蒙着脸,手里拿的兵器五花八门,但动作狠辣,招招致命。

张老拐独臂握着他那把剔骨小刀,正和一个使短剑的黑衣人缠斗。他独眼凶光毕露,刀法刁钻,虽然少条胳膊,但一时半会儿没落下风。若卿缩在一个货堆后面,手里攥着根木棍,脸色惨白,但眼睛死死盯着战局。

“保护殿下!”陈擎已经冲了出去,长剑出鞘,剑光一闪就刺穿了一个黑衣人的喉咙。夜枭则像道影子似的掠进战团,匕首划过,又有两人倒下。

赵煜从洞口爬出来,贴着墙根移动。他手里没兵器——之前那把匕首在密道里弄丢了。他扫视四周,想找件趁手的东西,忽然看到墙角躺着一把柴刀,应该是粮店伙计用来劈柴的。

他冲过去捡起柴刀。刀很沉,刃口也钝了,但总比赤手空拳强。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发现了他,狞笑着扑了过来,手里弯刀直劈他面门。

赵煜侧身躲开,反手一柴刀砍过去。黑衣人轻松格挡,“当”的一声,震得赵煜虎口发麻。伤口被这一震扯得剧痛,他踉跄后退,后背撞在麻袋堆上。

黑衣人正要追击,斜刺里忽然飞来一块石头,正砸在他后脑勺上。他闷哼一声,动作一滞。赵煜抓住机会,柴刀狠狠砍在他肩膀上——刀刃卡进了骨头里,拔不出来。

黑衣人惨叫一声,弯刀脱手。赵煜松开柴刀,捡起地上的弯刀,一刀捅进他心口。

血溅了他一脸。

赵煜喘着粗气,靠着麻袋堆滑坐在地。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之前虽然见过死人,但都是别人杀的。现在手里的弯刀还插在那人身体里,温热的血顺着刀柄流到他手上,黏糊糊的。

他感到一阵恶心,想吐,但胃里空空如也,什么也吐不出来。

“殿下!”若卿从货堆后面跑过来,扶住他,“您没事吧?”

赵煜摇摇头,把弯刀拔出来,在死人衣服上擦了擦血。“我没事。”他说,声音有点哑,“其他人呢?”

若卿正要回答,仓库另一头忽然传来一声暴喝:“撤!”

是陈擎的声音。

黑衣人开始有序后退——他们人没暗星卫多,但个个悍不畏死,而且配合默契。暗星卫想追,被陈擎喝止了:“别追!可能有埋伏!”

黑衣人迅速退出了仓库,消失在门外。仓库里一下子静下来,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陈擎快步走过来,脸上沾着血,不是他的。“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天机阁的人既然能找到这儿,说明这儿已经暴露了。”

“王青呢?”赵煜问。

“已经抬下来了,”陈擎说,“吴大夫在照料。封存场起了作用,他身上的蚀力蔓延速度明显慢了。但……”他顿了顿,“但装置只能维持七天。七天后,如果还没找到根治之法,蚀力会以更猛烈的速度反扑。”

七天。只有七天。

赵煜深吸一口气:“那更要抓紧时间了。”他看向仓库里——暗星卫死了三个,伤了五个。黑衣人留下了六具尸体。“把这些尸体处理掉。有用的东西带上,准备转移。”

“去哪儿?”张老拐走过来,胳膊上划了道口子,正在流血。若卿赶紧从包袱里翻出那卷“褪色的治疗绷带”,给他包扎。

“先离开京城。”陈擎说,“天机阁在京城势力太大,咱们在这儿太被动。去北境,找枢九丁和心镜。”

“那枢七乙呢?”赵煜问,“七号工坊不是被炸塌了吗?”

“我留了人在那儿继续挖,”陈擎说,“如果能挖出来,会想办法送到北境。但……不能指望这个。”

也就是说,他们可能要在只有一块残片的情况下,去雪山找心镜,还要应对可能在那边等着他们的“影”和天机阁。

简直是送死。

但没别的选择。

“收拾东西,一刻钟后出发。”陈擎下令,“从运河走,我安排了船。”

众人开始忙碌。赵煜回到地下备援点,看到王青已经被安置在石台上,躺在淡蓝色的光罩里。他脸色依然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胸口起伏有了规律。吴大夫在旁边守着,看到赵煜,点了点头:“封存场有用。至少这七天,他死不了。”

“七天之后呢?”赵煜问。

吴大夫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赵煜在王青身边蹲下,看着这个从黑山一路跟着他走过来的老兵。王青闭着眼,眉头微皱,像是在做噩梦。赵煜伸出手,握住他那只没受伤的手——手很凉,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僵硬。

“撑住,”他低声说,“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救你。七天……七天够了。”

说是这么说,但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从备援点上来,仓库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尸体被拖走藏了起来,血迹用麻袋灰掩盖了。暗星卫的效率很高,一刻钟不到,所有要带的东西都打包好了。

陈擎递给赵煜一套粗布衣服:“换上这个,扮成船工。运河上的关卡查得严,但粮船有特许,查得不仔细。”

赵煜接过衣服,到角落里换上。衣服很粗糙,磨得皮肤生疼,但至少合身。若卿也换了身粗使丫鬟的打扮,张老拐和夜枭则扮成搬运工。

“船在码头等着,”陈擎说,“咱们分批出去,在船上汇合。记住,遇到盘查,就说自己是永丰粮店的伙计,运粮去北边。”

“北边哪儿?”张老拐问。

“就说去幽州,”陈擎说,“那边确实有永丰粮店的分号。”

计划定了,众人分批离开仓库。赵煜和若卿一组,扮成兄妹——兄长是船工,妹妹跟着去照顾。两人低着头,混在一群真正的粮店伙计里,从后门出去,往码头走。

天已经大亮了。码头上人来人往,挑夫、船工、商人、小贩,嘈杂得很。永丰粮店的粮船停在最靠里的泊位,是一艘中等大小的货船,船身吃水很深,甲板上堆满了麻袋。

赵煜和若卿顺着跳板上了船,被一个老船工领到船舱底层——那里是船工住的地方,狭窄潮湿,挤满了通铺。空气里弥漫着汗味、霉味和河水的腥气。

“就在这儿待着,别乱跑。”老船工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赵煜找了个靠墙的铺位坐下,若卿坐在他旁边。船舱里还有其他船工,大都累得倒头就睡,没人注意他们。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张老拐和夜枭也上来了。又过了一会儿,陈擎带着两个暗星卫上来了——他们扮成粮店管事和账房。王青被伪装成重病的伙计,用担架抬了上来,吴大夫跟在旁边。

所有人都到齐了。

船身一震,缓缓离开了码头。

赵煜透过船舱小小的舷窗往外看。京城的城墙渐渐远去,码头上的喧嚣也渐渐听不见了。运河两岸是初冬萧瑟的田野,枯黄的芦苇在风里摇晃。

离开了。又一次离开京城。

但这次,他不是逃亡,而是……主动出击。

船行得很慢,运河上船多,时不时要停下让道。一直到中午,船才驶出京城地界,进入相对开阔的河段。

陈擎让人送来了干粮——硬邦邦的烙饼和咸菜。赵煜啃着饼子,脑子里反复过着那些线索:星鉴、老宅、影、源初之门、雪山、心镜……

太多疑问,太少答案。

下午,船在一个小码头停靠补给。陈擎带着两个暗星卫下去采买药材——王青虽然稳定了,但吴大夫说还需要些药调理身体。其他人留在船上。

赵煜靠在船舷边,看着码头上忙碌的人群。这是个小镇的码头,不大,但很热闹。卖鱼的、卖菜的、卖杂货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若卿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小布包:“殿下,我刚才收拾东西,发现这个。”她打开布包,里面是几个圆形的、薄薄的金属片,边缘已经锈蚀了,中间有孔,用绳子穿着,像是什么饰品的碎片。

赵煜接过一看,没看出名堂。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左手腕——虚拟屏幕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但他知道,今天的抽奖机会还没用。

他集中意念,点了下去。

屏幕上的光影流转,几秒后定格。

【获得:生锈的护身符碎片】

【来源游戏:《黑暗之魂》】

【效果:几片破损的金属护身符碎片,原本或许能提供微弱的祝福或保护,但现在锈蚀严重,效果几乎为零。或许可以当做某种信物或纪念品保留。】

护身符碎片。赵煜苦笑,系统给的东西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没用。

他把碎片还给若卿:“收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若卿点点头,小心地把碎片包好。

这时,陈擎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赵煜问。

“听到些风声,”陈擎压低声音,“天机阁在运河沿线布了眼线,在找一艘从京城出来的粮船。描述……和咱们这艘很像。”

“他们这么快就追来了?”张老拐凑过来。

“可能咱们离开京城的时候就被盯上了。”陈擎说,“但他们在明处搜,咱们在暗处走,暂时还没事。不过……不能一直走运河了。太显眼。”

“那走哪儿?”赵煜问。

“上岸,走陆路。”陈擎说,“虽然慢点,但隐蔽。而且……我有个地方可以去,那里相对安全。”

“哪儿?”

“忘归营。”陈擎说,“北境老兵在京城以北一百里处的聚集点。那里三教九流都有,但有一条——绝对不卖自己人。天机阁的手伸不到那儿。”

赵煜想起之前张老拐去过忘归营找陈擎的人。那里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什么时候上岸?”

“下一个码头,”陈擎说,“大概天黑前能到。咱们在那儿下船,换马车走夜路。”

计划定了,众人各自准备。赵煜回到船舱,看着还在昏睡的王青。七天,从现在开始倒计时。

天黑时分,船在一个荒僻的小码头靠岸。这里已经不是官用码头了,更像是私人的泊位,周围没什么人家,只有几间破旧的棚屋。

众人下了船,早有暗星卫安排好的马车在等着。三辆马车,王青和吴大夫一辆,赵煜、若卿、陈擎一辆,张老拐、夜枭和其他暗星卫一辆。车夫都是自己人,话少,但眼神锐利。

马车沿着土路往北走。夜路不好走,颠簸得厉害。赵煜腰间的伤口又开始疼,他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

若卿忽然轻轻碰了碰他:“殿下,您看外面。”

赵煜睁开眼,透过车窗缝隙往外看。月光下,道路两侧是连绵的田野,远处有稀疏的灯火。更远处,是黑黢黢的山影。

北境的方向。

“还有多远?”他问陈擎。

“照这个速度,天亮前能到忘归营。”陈擎说,“那里是个山谷,易守难攻。到了那儿,至少能喘口气。”

赵煜点点头,没再说话。他想起林文远信上说的,“影”身上有蚀力残留,遇星鉴必显。星鉴在老宅书房东墙第三块砖后。如果能在忘归营休整的时候,派人去把星鉴取出来……

但老宅现在是工部侍郎的宅子,想进去取东西,难如登天。

而且就算取出来了,怎么用?对着人照一下?那岂不是要把所有可疑的人都聚到一起?太不现实。

他正想着,马车忽然猛地一颠,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陈擎掀开车帘。

车夫低声说:“前面有路障。木头钉的栅栏,横在路中间。”

夜枭已经从后面的马车下来,悄无声息地摸到前面去查看。片刻后他回来,脸色凝重:“不是官府的。栅栏后面有人,至少十几个,埋伏在路两边的林子里。”

“天机阁?”张老拐握紧了刀。

“不像,”夜枭摇头,“看打扮,像是……山匪。”

山匪?在这种地方?

陈擎皱眉:“这附近确实有股流寇,但平时不敢动官道上的车马。今天怎么……”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一声唿哨。

紧接着,路两边的林子里亮起了火把,十几个人影围了上来。确实像山匪——穿着杂乱,手里拿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有刀有枪有棍棒,还有拿锄头的。

为首的是个独眼大汉,手里拎着把鬼头刀,刀身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他走到马车前,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几位,这么晚了急着赶路啊?留下买路财,爷爷放你们过去。”

陈擎正要说话,赵煜忽然按住他。

赵煜从马车里探出头,看着那独眼大汉,忽然问:“你们头领是谁?”

独眼大汉一愣,随即狞笑:“怎么,想套近乎?告诉你,这片山头归我‘独眼龙’管!识相的就把钱财货物留下,不然……”

“你不是头领。”赵煜打断他,“你身上没有那股味儿。”

“啥味儿?”独眼大汉莫名其妙。

“血腥味。”赵煜说,“真正的山匪头子,身上是洗不掉的血腥味。你没有——你身上是……鱼腥味。你是打鱼的,不是山匪。”

独眼大汉脸色一变。

几乎同时,夜枭动了。

他像道影子似的从马车后面掠出,匕首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冷光,直刺独眼大汉咽喉。独眼大汉慌忙举刀格挡,但夜枭的速度太快,刀还没抬起来,匕首已经抵在了他脖子上。

“别动。”夜枭的声音冷得像冰。

其他“山匪”见状,都僵住了。

赵煜走下马车,走到独眼大汉面前:“谁派你们来的?”

独眼大汉嘴唇哆嗦着,没说话。

夜枭匕首往前送了送,刀刃划破皮肤,血渗了出来。

“我说!我说!”独眼大汉尖叫,“是……是一个穿黑袍的人,给了我们五十两银子,让我们在这儿拦三辆马车。说只要拦住半个时辰,再给五十两。”

“黑袍人?”赵煜心头一紧,“长什么样?”

“没……没看清脸,”独眼大汉说,“他戴着兜帽,声音很哑。但……但他身上有股怪味儿,像……像腐烂的木头。”

腐烂的木头?蚀力的味道?

赵煜和陈擎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惊疑。

“他人呢?”陈擎问。

“交完定金就走了,”独眼大汉说,“说事成之后,会有人来付尾款。”

天机阁。或者……“影”。

他们已经算到陈擎会走这条路,提前收买了当地的地痞设伏。虽然这些地痞没什么战斗力,但拦住半个时辰足够了——半个时辰,足够天机阁的主力追上来。

“走!”陈擎当机立断,“栅栏撞开!”

暗星卫立刻动手,几刀砍断栅栏的连接处,马车强行冲了过去。那些地痞不敢拦,眼睁睁看着三辆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马车狂奔。赵煜紧紧抓住车厢壁,颠簸让他伤口疼得眼前发黑。但他顾不上这些了,脑子里全是那个“黑袍人”。

腐烂的木头的味道……蚀力残留?

难道“影”亲自来了?

马车又跑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止一匹马,至少有二三十匹,正从后面追上来。

“他们来了!”车夫的声音带着紧张。

陈擎掀开车帘往后看。月光下,能看到一队黑衣人正策马狂奔,越来越近。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黑袍,兜帽遮住了脸,但身形瘦削,骑马的姿势有点怪,像是不太习惯骑马。

“准备战斗!”陈擎抽出长剑。

三辆马车被迫停下。暗星卫迅速组成防御阵型,把马车围在中间。夜枭和张老拐护在赵煜和若卿身前。吴大夫留在车里照看王青。

黑衣人追到了,但没有立刻进攻。他们在二十步外勒马停下,呈扇形散开。为首的黑袍人缓缓策马上前,兜帽下的阴影里,看不清脸。

“陈将军,”黑袍人开口了,声音果然很哑,像砂纸磨过木头,“别来无恙。”

陈擎脸色一变:“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黑袍人笑了,笑声嘶哑难听,“三十年前,咱们还一起喝过酒呢。不过那时候……我不长这样。”

三十年前?

赵煜心头猛震。他盯着那个黑袍人,试图看清兜帽下的脸,但什么也看不清。

“你是谁?”陈擎厉声问。

黑袍人没回答,而是转向赵煜:“十三殿下,幸会。你外祖父林文远……还好吗?”

赵煜握紧拳头:“你认识我外祖父?”

“何止认识,”黑袍人说,“当年星枢司里,我和他……可是至交好友啊。”

星枢司。至交好友。

赵煜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林文远信上的话:“司内有叛,名‘影’。”

“你是‘影’。”他说。

黑袍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兜帽。

月光照在那张脸上。

赵煜倒吸一口凉气。

那不是一张完整的脸——或者说,那已经不是一张人脸了。左半边脸还算正常,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的模样,但右半边脸……已经完全变形了。皮肤呈暗紫色,布满了扭曲的血管状纹路,眼睛是浑浊的黄色,没有瞳孔。右半边脸的肌肉僵硬地抽搐着,嘴角歪斜,露出里面发黑的牙齿。

更可怕的是,他右半边身子的衣服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肤下爬行。

蚀力侵蚀。

这个人,已经被蚀力侵蚀得不成人形了。

“认得我吗,陈将军?”黑袍人——或者说,“影”——歪着嘴笑了笑,那笑容诡异恐怖,“三十年前,星枢司副使,周衡。”

周衡。

密道里那三具骸骨之一。林文远的副手。苏婉血书上写的“文远、阿衡已去”。

他没死。

他一直活着——以这种半人半鬼的样子,活了三十年。

陈擎脸色煞白,手里的剑都在抖:“周衡……你还活着?”

“活着?”周衡嘶哑地笑了,“算活着吧。蚀力侵蚀了我一半身子,但留了我一条命。这三十年来,我每一天都在痛苦中煎熬,每一天都在想办法……彻底掌控这股力量。”

他抬起那只还算正常的手,轻轻抚摸着右边脸上那些扭曲的纹路:“快了。只要拿到心镜,我就能净化侵蚀,完全掌控蚀力。到时候……我就是神。”

疯子。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赵煜看着他,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这个人,为了追求力量,毁了天工院,害死了三百多条人命,现在还想拿心镜继续他的疯狂实验。

“心镜不会给你的。”赵煜说。

“哦?”周衡歪着头看他,“你觉得你能阻止我?就凭你们这几个人?”

他身后,那些黑衣人缓缓拔出了兵器。

“杀了他们,”周衡轻描淡写地说,“除了十三皇子——我要活的。他身上的星盘令牌……可是好东西。”

战斗一触即发。

夜枭第一个动了。他像道黑色闪电般扑向周衡,匕首直刺咽喉。但周衡只是轻轻一抬手——那只布满纹路的右手——一道墨色的雾气从他掌心涌出,瞬间缠住了夜枭的手腕。

夜枭闷哼一声,匕首脱手。那墨色雾气像有生命似的,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立刻开始变黑、溃烂。

“夜枭!”张老拐惊呼。

陈擎挥剑斩向周衡。剑光凌厉,但周衡只是侧身避开,左手一挥,又一道墨色雾气扑向陈擎。陈擎慌忙后退,剑身一挡,雾气撞在剑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精钢打造的剑身上竟然出现了锈迹。

这蚀力……比王青身上的还要可怕。

赵煜咬牙,捡起地上夜枭掉落的匕首,正要冲上去,却被若卿死死拉住:“殿下!别去!您打不过他!”

“放开!”赵煜吼道。

就在这时,马车里忽然传来一声虚弱但清晰的声音:

“殿下……用那个……”

是王青。

吴大夫掀开车帘,王青半靠在车厢里,脸色惨白如纸,但眼睛睁开了,正死死盯着周衡。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赵煜怀里的方向。

“用……铜盒……”

铜盒?赵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星枢残片还在封存装置里,但铜盒在他怀里!

他掏出铜盒。月光下,铜盒表面的纹路泛着暗沉的光泽。

周衡看到铜盒,浑浊的黄色眼睛猛地一亮:“固钥!给我!”

他丢下陈擎和夜枭,直接扑向赵煜。那只恐怖的右手伸出,墨色雾气汹涌而出,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抓向铜盒。

赵煜来不及多想,举起铜盒,对准那只鬼爪。

铜盒忽然震动起来。

不是之前那种轻微的震动,而是剧烈的、几乎要脱手而出的震动。盒子上那些纹路开始发光——不是幽蓝的光,而是金色的、温暖的光。

光芒照在墨色鬼爪上,鬼爪就像雪遇朝阳一样,迅速消融、溃散。周衡惨叫一声,收回右手——那只手上,被金光照射到的地方,皮肤开始冒烟、脱落,露出下面紫黑色的血肉。

“不——!”周衡嘶吼,“固钥……固钥怎么会有这种力量?!”

他不知道。赵煜也不知道。但他看到周衡怕这个光,于是把铜盒举得更高,金光扩散开来,照亮了周围。

那些黑衣人被金光照到,都发出痛苦的叫声,纷纷后退。他们身上没有蚀力侵蚀,但似乎也对这光很敏感。

周衡死死盯着铜盒,又看看赵煜,最后目光落在赵煜右手掌心——那里,星盘令牌的印记正在发光,淡金色的光纹和铜盒的金光交相辉映。

“原来如此……”周衡嘶哑地说,“星盘令牌……和固钥共鸣了。怪不得……怪不得林文远要把令牌留给你……”

他忽然笑了,那笑声疯狂而绝望:“好,好!今天就到这里。但十三皇子……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在雪山,在星坠之夜。到时候……心镜是我的,源初之力也是我的!”

话音未落,他右手一挥,墨色雾气炸开,笼罩了周围。等雾气散尽,周衡和那些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刺鼻的腐臭味。

众人面面相觑,都松了口气——但随即,心又提了起来。

周衡还活着。他要去雪山。他要抢心镜。

而他们,只剩下七天时间。

赵煜低头看着手里的铜盒。金光已经慢慢熄灭了,铜盒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他能感觉到,盒子里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

某种,连林文远可能都不知道的力量。

“收拾东西,”陈擎抹了把脸上的血,“继续赶路。天亮前,必须到忘归营。”

马车重新上路。夜色更深了。

赵煜靠在车厢里,握着铜盒,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雪山的轮廓,在远方的天际线上,隐隐可见。

而七天倒计时,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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