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读书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夜色如化不开的浓墨,泼满了永昌侯府的角角落落。梁曜的书房里,只点着一盏牛角灯,昏黄的光晕堪堪笼住桌案三尺方圆,将两人对坐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像两尊沉默的皮影。

梁曜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完成差事的紧绷,又藏着几分难掩的凝重。他伸手从抽屉深处摸出一个黑绸包裹的扁平方块,指尖捻着绸布的边缘,缓缓掀开一角。一枚非金非玉的令牌露了出来,质地温润却透着股沉郁的寒气,上面雕刻着繁复古老的缠枝莲纹,纹路间还嵌着几星细碎的绿松石,在灯下泛着幽微的光。“太子那边,饵备下了。”他的目光落在令牌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唏嘘,“这是四皇子生母,已故端慧皇贵妃母族的信物。据说当年皇贵妃薨逝,将此物留给了幼子,他贴身戴了数年。太子说,四皇子对生母感情极深,如今流亡在外,孑然一身,若见此物,定会心神激荡,就算明知是陷阱,恐怕也会不顾一切想要拿到手。”

林苏的目光落在令牌上,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打量一块寻常的顽石,没有半分波澜。“确实是个好饵。”她轻轻颔首,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桌面,发出细碎的声响,随即话锋一转,切中要害,“但这东西太扎眼了。走我那条线,经手的都是寺里最底层的杂役,他们一辈子没见过这等皇家信物,怕是连碰都不敢碰,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梁曜眉头紧锁,指尖在令牌上反复摩挲,这正是他愁肠百结的症结。“寻常的药材、干粮,夹在食盒里、藏在擦布里,尚能蒙混过关。可此物……形状特殊,意义非凡,如何遮掩,才能万无一失?”

林苏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胸有成竹的精光。她伸出纤细的小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妆奁盒子轮廓:“需要一个双层底的楠木妆盒,外层要做得陈旧些,看着像哪个世家庶女的旧物。令牌放在最底层的夹层里,上面……”她故意顿了顿,看着梁曜愈发急切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铺满金豆子。”

“金豆子?”梁曜一怔,随即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点破了什么天机,猛地一拍大腿,“妙!太妙了!”

他越想越觉得这法子高明,声音都忍不住微微发颤:“一来,金豆子金光闪闪,最能勾动那些底层杂役的贪念,他们的目光全被金子吸了去,哪里还有心思去查什么夹层?二来,这些金子本身就是重赏,足够让他们心甘情愿地铤而走险。三来,零散的金豆子,比整锭的金子更像女子攒下的体己钱,慌乱中藏起来转移,再合理不过!”

“大伯父英明。”林苏浅浅一笑,语气却毫不客气地泼了盆冷水,“可这一盒金豆子,所费不赀。太子只给了令牌,可没拨下这笔银子。如今你的公账……怕是早已捉襟见肘了吧?”

梁曜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眉头又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何尝不知,这几日为了打点上下,已是拆东墙补西墙,哪里还有余钱去置办这一盒金豆子?

就在他愁眉不展之际,林苏清澈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灯焰,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大伯父,太子要的是四皇子现身的结果,可没说过,这过程中的花费,要我们梁家独力承担。”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有些人,可是比我们更有钱,也更急着想要这份泼天功劳。”

梁曜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整个人豁然开朗。他盯着林苏,眼中闪过一丝惊叹,紧接着便爆发出一阵压低了的、心照不宣的低笑:“嘿嘿……好你个鬼丫头!这是要敲竹杠啊!”

“不是敲竹杠,是‘借力’。”林苏纠正道,语气理直气壮,“我们以‘打通西山寺关节,确保诱饵万无一失送入’为名,向他们透个口风。大伯父想想,有些人为了抢功,岂会吝啬这点银子?说不定还会争着送上门来呢!”

“好!就这么办!”梁曜抚掌大笑,笑声未落,又眯起眼睛,打起了算盘,“这经费若是到手,该如何分法?”

林苏伸出三根葱白般的手指,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侄女劳心费力,出谋划策,联络渠道,还要担着掉脑袋的风险,三成,是我的底线。”

“三成?”梁曜眉头一挑,故作夸张地咋舌,“曦姐儿,你这胃口可不小啊!大伯父我要上下打点,疏通关系,在太子面前周旋,担的干系比你重多了。依我看,我拿三成,你拿一成,剩下的充公。”

“一成太少。”林苏摇了摇头,寸步不让,“没有我的渠道和计划,大伯父空有令牌和金子,也送不进西山寺半步。三成,一分不能少。”她顿了顿,又补充道,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泉水,语气却带着几分狡黠,“况且,后续打点那条线上的人,让他们守口如瓶,还有事成之后安置他们的费用……总不能从我这一成里出吧?”

梁曜被噎得一窒,看着眼前这个眉眼尚稚嫩,心思却比老狐狸还精的侄女,忍不住又气又笑。他沉吟片刻,伸出两根手指,语气带着几分妥协:“两成。你我各拿两成,剩下的作为公用,打点的费用从里面出。这是底线,不能再让了。”

林苏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再争下去,恐伤了两人之间的默契。她略作思索,便点了点头:“好,就依大伯父。但有一点,公用的账目必须清清楚楚,若有剩余……”

“剩余的,你我平分!”梁曜立刻接口,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笑意。两人相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紧绷的气氛里,终于透出几分真正的融洽——他们是叔侄,更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利益分配已定,梁曜收敛了笑意,神色重新变得凝重:“说吧,具体的计划该如何施行?”

林苏也敛起了脸上的狡黠,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字字句句都带着千钧之力:“妆盒和金豆子备好后,交给我。我会让可靠的人——”她刻意加重了“可靠”二字,“转交给陈三。让他在约定之日,将妆盒放在猎道尽头,暗渠入口外第三棵歪脖子老松树的树洞里,用松针和落叶盖好,做足伪装。取货的人,会在子时三刻准时去取。”

她抬眼看向梁曜,目光锐利如刀:“这个时间,是整个计划的关键。子时三刻,是西山寺外围禁军换防交接的空档,也是寺内杂役夜班交替的时辰,此时他们的注意力最分散,防备最松懈。但这还不够,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大伯父需要想个法子,让太子那边,或者沈国舅、太子妃娘家派去西山‘协助’巡查的人,在子时三刻前后,在寺庙的另一侧,制造一点不大不小的动静。”

“动静?”梁曜微微蹙眉。

“对,动静。”林苏点头,语气斩钉截铁,“不必太大,不能真的惊动太后和寺内的核心人物,否则会打草惊蛇,让四皇子更加警惕。比如,让他们假意发现可疑人影,甚至可以让两队巡查人员,因为职责划分起些争执……只要能将大部分警戒力量的注意力,暂时吸引过去片刻,就够了。”

梁曜听得连连点头,只觉林苏的计划环环相扣,滴水不漏。利用太子的人,去调开太子的人,这一手,当真是胆大心细,妙到毫巅。

“切记,动静要恰到好处。”林苏最后叮嘱道,眼神里满是审慎,“既要引开注意力,又不能闹得太大,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取货的人训练有素,片刻的空隙,足矣。”

梁曜深吸一口气,将整个计划在脑海里反复推演了数遍,确认没有半分疏漏,这才重重颔首:“好!就按此计行事!我立刻去安排‘经费’和‘动静’的事。妆盒和金豆子,你尽快准备妥当。”

他看着眼前的侄女,灯光下,少女的眉眼沉静如水,却又藏着令人心惊的锋芒。他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几分惊叹,又有几分后怕,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话:“曦姐儿,此事若成,你当记首功。”

林苏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只是淡淡道:“愿与伯父共勉,但愿一切顺利。”

密谋既定,两人各自起身。梁曜吹灭了牛角灯,书房陷入一片漆黑。林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像一道轻盈的影子,消失在回廊尽头。

林苏自梁曜书房折返时,夜色已深。她没走正院,绕着抄手游廊回了母亲墨兰的住处。窗内烛火摇曳,映着墨兰独坐灯下的身影,手边摊着一方绣了一半的锦帕,针脚乱得不成样子。

听见门响,墨兰猛地抬头,见是女儿,忙起身迎上去,握住她的手便觉一片冰凉,眼眶当即红了:“曦曦,你可回来了!那事……当真要做?”

林苏反手攥紧母亲微凉的指尖,将人按回椅中,只拣了最关键的部分说:“母亲放心,不是我们单打独斗。大伯父那边也在布局,西山眼下乱得很,越是乱,越是有机可乘。我们有一条极隐秘的路子,能往寺里递东西。只是风险极大,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递东西?”墨兰的心揪成一团,指尖颤抖着抓住林苏的衣袖,“是……是能递给宁儿的?她在里头,孤孤单单的,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话未说完,泪水便滚了下来,“若是能递东西,能不能给她带点实在的?她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那般苦?怕是连打点下人的体己钱,都凑不出几分……”

林苏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心中微酸。墨兰这辈子,机关算尽也好,争强好胜也罢,终究是个母亲。她轻声道:“我们要送一个妆盒进去,里面藏着大伯父那边的要紧物事。本想只借着妆盒的幌子,如今看来,倒是能夹带些东西。”

“妆盒!”墨兰眼前一亮,抹掉眼泪,眼神陡然变得坚定,“金箔!我让人捶些金箔,薄如蝉翼的那种,夹在妆盒的绸缎衬里,或是镜袱夹层里,定然看不出来!宁儿拿着,既能换些吃食用度,也能在关键时刻打点下人,求得几分照拂。”

林苏却缓缓摇头:“母亲,金箔太惹眼了。寺里如今盘查森严,但凡带点金气的东西,都要仔细查验。宁姐姐若是突然拿出金箔,非但不能护身,反而会惹来祸端,让人追问来源。”

墨兰的神色瞬间黯淡下去,颓然坐在椅中:“那……那可如何是好?总不能让她空手等着……”

林苏沉吟片刻,前世看过的那些谍战故事突然浮上心头。她眸光一亮,凑到墨兰耳边低语:“不如,熔些白银。”

“白银?”墨兰一愣。

“对,白银。”林苏点头,语气笃定,“找最纯熟的银匠,将白银熔成米粒大小,甚至更小些的银珠。再取些陈米,磨成细粉,掺在银珠上,使其色泽、质地都与旧米无异。然后,请手艺顶尖的木匠打造妆盒时,在木板的接榫处,盒盖内衬的夹层里,留出极细的空隙,将这些‘银米’仔细填塞进去,再用胶粘合,打磨光滑。”

她掰着手指分析:“一来,银米不起眼,即便有人疑心,敲敲打打,听着也是木料的声响,掂量着也不过是妆盒该有的重量,绝难发现;二来,白银价值不菲,却比黄金低调,宁姐姐取出来,或换些吃食,或打点杂役,都不容易引人注意;三来,就算不慎被发现,也能推说是妆盒打造时用来填充缝隙的‘料珠’,搪塞过去。”

墨兰越听越觉得有理,眼中重新燃起光亮,拍着大腿道:“好!就这么办!妆盒的样式我亲自定,要选那种看着华丽,实则夹层极多的,越花哨越好,越能掩人耳目!金豆子我来筹备,定要挑那些新旧不一、成色参差的,看着就像积攒多年的体己,绝看不出破绽!银匠、木匠,我也去找,都是当年从苏氏带来的老人,绝对可靠!”

她站起身,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连日来的愁云一扫而空,脸上满是为母则刚的决绝:“曦曦,你只管放心去安排别的,这些事,交给母亲!定不让你失望!”

与此同时,沈国公府的书房里,熏香袅袅,沁人心脾。

沈国舅斜倚在软榻上,手中一对蜜蜡核桃转得嗡嗡作响。他面白微须,一双眼睛总是半眯着,仿佛没睡醒,可眼底深处的精光,却从未熄灭过。

心腹管家躬身站在下方,将梁曜传来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秘道……信物……还要老夫出钱?”沈国舅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这个梁曜,倒是会挑时候。太子那边刚把差事交给他,他就敢伸手向我要钱了。”

管家低声道:“国舅爷,梁大人说,西山戒备森严,若无足够银钱打通关节,纵有秘道,也难成事。太子殿下将此重任交给他,想来也是看中他有些门路。只是这所需的数目……”

“门路?”沈国舅冷笑一声,停下手中的核桃,“他永昌侯府的门路,不过是些庄户猎户、杂役婆子之流,上不得台面。太子用他,无非是看中他与西山有些瓜葛,且势单力薄,容易控制罢了。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榻边的小几,眸光闪烁:“钱,可以给。但不能由着他狮子大开口。给多了,他当老夫是冤大头;给少了,又怕他不尽心。”

沉吟片刻,他伸出三根手指:“就给这个数,比他预想的,少三成。”

管家一愣:“这……会不会太少了?梁大人那边怕是会不满。”

“不满?他敢吗?”沈国舅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太子盯着呢,他比谁都急着办成事。告诉他,近年府中开销也大,只能略尽绵薄。让他务必把钱用在刀刃上,每一笔开销,最好都有个模糊的账目。事成之后,我还要向太子殿下禀明其中的艰难。”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私下给梁曜递个话,若是这钱不够,不是还有太子妃娘家么?总不能好处都让我们沈家占了,也该让那边出点血。”

管家心领神会,躬身道:“奴才明白了。这是既让梁大人办事,又拿捏着他,还能拉太子妃娘家下水,制造制衡。国舅爷高明!”

“高明谈不上。”沈国舅淡淡道,“不过是看人下菜碟罢了。梁曜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第二天,沈府的管家亲自登门,将一个沉甸甸的锦囊送到了梁曜手中。

梁曜当着管家的面,故作郑重地打开锦囊,扫了一眼里面的银票,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冷笑连连。果然,沈老狐狸只给了七成,还附带了一堆“叮嘱”。

他将锦囊收好,挺直腰板,脸上是一派正气凛然,仿佛接过的不是银票,而是千斤重担:“请回复国舅爷,梁某承蒙信重,感激涕零!此番为太子殿下办事,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银钱之事,梁某定会克勤克俭,每一分每一厘,都用在实处!国舅爷的叮嘱,梁某铭记于心,定不负所托!”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至于什么叫“克勤克俭”,什么叫“用在实处”,那自然是由他梁曜说了算。

送走沈府管家,梁曜反手关上门,脸上的正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精明的冷笑。他走到书桌前,取出林苏拟的那份粗略预算,摊开在桌上。

沈国舅给的钱,加上他打算从太子妃娘家那边再“化”来的一笔,扣除他和林苏约定的分成,再扣除打点的费用,竟然还能略有盈余。

他摸着下巴,盘算起来:“曦姐儿那边,原本说好了各拿两成……若是太子妃娘家那边肯多出些,或许……能再谈一成?”

他眼中闪烁着商贾般的算计,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这趟差事,凶险是真的凶险,但这其中的油水,也是真的丰厚。

同时,墨兰亲自监督打造的妆盒,终于完工了。

那是一个紫檀木的妆盒,雕梁画栋,镶金嵌玉,看着就像哪个世家贵女的心爱之物。打开盒盖,第一层是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第二层是几支珠钗,底下却暗藏玄机——木板接榫处,夹层缝隙里,都塞满了裹着陈米粉的银米。金豆子则铺在最底层的暗格里,上面盖着一层红绸,红绸下,便是那枚非金非玉的令牌。

墨兰捧着妆盒,指尖轻轻拂过盒面的雕花,眼中满是不舍与期盼:“宁儿,我的宁儿……娘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平安回来。”

林苏站在一旁,看着妆盒里的银米与金豆,看着母亲眼中的泪光,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妆盒,藏着梁曜的野心,藏着沈国舅的算计,藏着太子的阴谋,更藏着一位母亲最卑微、最纯粹的牵挂。

金银流动间,人心沉浮。各方势力的目光,都暗暗聚焦在这个小小的妆盒上。

一场席卷京城的风暴,正悄然酝酿。只待时机一到,便会轰然爆发。

夜色如化不开的浓墨,泼满了西山的峰峦沟壑。远离官道的灯火,那片荒草蔓生、残碑歪斜的乱葬岗,更是死寂得骇人。风卷过枯败的茅草,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孤魂野鬼的啜泣。偶尔几声夜枭啼叫,尖锐得刺破夜空,听得人头皮发麻。

陈三紧了紧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寒风依旧像针似的往骨头缝里钻,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佝偻着背,缩着脖子,活像一只受惊的老鼠,背上那个用油布层层裹紧的包裹沉甸甸的,硌得他肩胛骨生疼。脚下的小径早已被荒草淹没,每走一步,都要拨开纠缠的草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

这条猎道,几十年没人走,早被荆棘和藤蔓封得严严实实。穿过乱葬岗时,脚下的泥土软得发黏,他甚至能感觉到鞋底碾过腐叶的湿滑,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土腥气,混杂着陈年腐朽的味道。他不敢细想那松软的泥土下埋着什么,只死死盯着前方,借着微弱的月光辨认方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妈的,真是要钱不要命……”他压低声音咒骂了一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悔意,可指尖触到怀里那锭沉甸甸的定金,又硬生生把悔意压了下去。老娘躺在病床上咳得撕心裂肺,郎中说再不抓药,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那笔承诺好的翻倍赏钱,就是老娘的救命钱。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拨开最后一丛带刺的荆棘。眼前豁然出现一段残破的石砌矮墙,墙头上爬满了枯藤,正是西山寺庙后墙那处早已废弃的排水暗渠。渠口大半被塌方的泥土和茂盛的藤蔓覆盖,只留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堪堪能容下他这样瘦小的身子勉强爬进去。月光洒在洞口边缘,湿漉漉的青苔泛着冷幽幽的光,像毒蛇吐着信子。

陈三没敢靠近洞口,更不敢进去。他按照赵嫂子的吩咐,转身摸索着走到离洞口约十步远的地方,果然看到了那棵歪脖子老松树。树干粗壮扭曲,树皮皲裂得像老人的脸,树腰上一个天然的树洞,被厚厚的枯叶和松针半掩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屏住呼吸,警惕地四下张望。风卷着草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几声不知名的虫鸣,除此之外,再无半点人声。确认安全后,他才迅速蹲下身,解开背上的包裹。油布里裹着的,正是那个雕梁画栋的紫檀木妆盒,触手温润,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小心翼翼地将妆盒塞进树洞深处,又胡乱抓了几把枯叶和断枝盖在上面,扒拉得严严实实,力求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看不出半点破绽。做完这一切,他不敢有片刻停留,像来时一样,弓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退入黑暗,沿着原路返回,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乱葬岗的风依旧呼啸,那棵歪脖子老松静静伫立,树洞里的妆盒,像一颗埋在黑暗里的炸弹,静静等待着它的下一个“旅伴”。

寺庙内,夜色同样深沉得令人窒息。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上,每隔几步便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光晕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将廊柱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鬼魅的手臂。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刚响过不久,沉闷的“梆梆”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敲得人心头发紧。这是一天中最困乏的时辰,连巡逻的护卫都忍不住打着哈欠,脚步拖沓,戒备也比白日里松懈了几分。

后厨杂役院里,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是刘婆子的儿子栓子,他身形瘦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动作却出奇地灵活。常年干着倾倒垃圾、清理污秽的活计,他对寺庙里最偏僻肮脏的角落了如指掌,哪些地方有巡逻,哪些地方是死角,哪些时辰护卫会换班,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怀里揣着母亲偷偷塞给他的半个冷馒头,馒头早已硬得像石头,可他还是攥得紧紧的。母亲傍晚时把他拉到柴房的角落,塞给他这个馒头,还有一句压低了声音的叮嘱:“子时三刻,去后墙歪脖子松树下的树洞里,取一个油布包裹,塞进杂役房外的破木箱里。记住,别多问,别多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母亲说这话时,声音发颤,眼里满是恐惧和决绝,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甚至闪烁着一丝豁出去的疯狂。栓子虽然不知道那包裹里装的是什么,但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可他不敢违抗母亲,母亲说,做完这件事,就能拿到一笔钱,能让他不用再干这倒夜香的脏活,还能让他在寺里的处境好过一些。

他像往常去倒夜香一样,低着头,缩着肩,手里拎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麻布袋子,袋子里装着些废弃的香灰和垃圾,掩人耳目。他沿着墙角的阴影往前走,脚步放得极轻,几乎听不到半点声响。穿过后院那片荒废的菜地时,菜地里的野草长得半人高,正好能遮住他的身影。

就在他快要接近那段残破的后墙时,寺庙前院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短暂的喧哗。隐约有护卫的呼喝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是巡查的人发现了什么可疑的动静,正往那边赶。

栓子的心猛地一紧,脚步顿住,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他躲在野草后面,大气不敢出,紧紧盯着前方的动静。这是不是母亲说的“时机”?他不知道,也不敢多想。趁着前院的喧哗吸引了大部分护卫的注意力,他咬了咬牙,猫着腰,迅速溜到那棵歪脖子松树下。

他的手指颤抖着,拨开覆盖在树洞上的枯叶和松针,指尖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是油布包裹!他心中一喜,连忙将包裹掏出来,塞进自己拎着的破布袋底部,又在上面盖了一层香灰和垃圾,掩得严严实实。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可栓子却觉得像过了一个年那么漫长。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取到东西后,他没有立刻返回,而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完成了一项普通的清理工作似的,拎着破布袋,慢悠悠地踱着步,绕了一个大圈,避开那些可能有人经过的地方,一步步往杂役房的方向挪去。

走到杂役房外那个堆放待洗的“贵人专用”擦布和明日需补充的香烛的杂物间,栓子的脚步放得更轻了。杂物间的门没锁,只是虚掩着,他推开门,闪身进去,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找到那个放在角落的破木箱。

他小心翼翼地将油布包裹塞进木箱的最底层,又在上面堆了几件脏污的擦布,确保不会被人轻易发现。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后背的粗布短褂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冰凉刺骨。

他不知道,这个包裹里装着的,是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东西。他只知道,明天一早,那个平时寡言少语、负责往禅院送洁净用品的哑巴杂役,会来取这些擦布和香烛。那个哑巴杂役是母亲暗中交代过的“自己人”,会在整理东西时,“无意中”发现这个妆盒,然后按照某种他看不懂的暗号,将其混入送往“贵人清修处”的日常补给中。

而那所谓的“贵人清修处”,正是四皇子被太后秘密庇护着的隔间附近。

至于最终谁会拿到这个妆盒,又会引发怎样的波澜,就不是栓子这样的小人物所能知晓和关心的了。他悄无声息地退出杂物间,轻轻带上门,像往常一样,回到杂役房的通铺,和衣躺下,闭上眼睛,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夜色依旧深沉,寺庙在前院短暂的喧哗后,又重归寂静。

太子安插在寺内的暗探,早已伪装成低等仆役或护卫,潜伏在各个角落。他们收到了模糊的指令,正睁着警惕的眼睛,等待着某件“特别”的物品出现,逼着四皇子离开寺庙。

翌日凌晨,天色尚未破晓,西山寺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牛乳。栓子照旧拎着沉甸甸的秽水桶,脚步虚浮地往后山的乱葬岗方向去。待他倒完垃圾折返,杂役房外那片堆放香烛残料的空地上,果然立着一道佝偻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衣裳,头上裹着块旧帕子,正是约好的哑巴老妇。她垂着头,手里捏着一把扫帚,看似在慢吞吞地捡拾地上的残香,眼角的余光却早已将周遭扫了个遍。

栓子的心跳骤然擂鼓,脚步都有些发飘。两人目光在空中极快地一碰,又迅速错开。他假装系鞋带,蹲下身的刹那,就见那哑巴老妇动作僵硬地弯下腰,从扫帚柄的夹层里摸出个油布包,飞快地打开,将里面的令牌和大半金豆子揣进怀里。自始至终,她都没抬过头,也没发出半点声响,像一尊毫无生气的泥塑。

待她转身要走时,枯瘦如柴的手指却极快地往栓子手心里塞了三样东西。冰凉的触感隔着粗布传来,栓子心头一跳,攥紧手心,连头都不敢抬,只听着那老妇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晨雾深处。

他一路小跑着冲回杂役房的板屋,反锁上门,才敢哆哆嗦嗦地张开手。三颗圆滚滚的金豆子躺在掌心,黄澄澄的光晃得他眼睛发花,却也烫得他手心冒汗。这哪是金豆子,分明是三块烧红的烙铁。

栓子再也按捺不住,揣着金豆子就往后厨跑。刘婆子正蹲在偏僻的墙角,双手泡在冰冷的水里,洗着那永远也洗不完的碗碟。她的手背早已被冻得发白起皱,裂开的口子结着暗红的血痂。

“娘!”栓子扑到她身边,声音发颤,“东西送出去了,那人留下了这个。”他摊开手心,三颗金豆子在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剩下的妆盒和金豆子……怎么办?还有宋婶子交代的,要带给那位梁女官的东西……”他压低声音,几乎把嘴唇贴到刘婆子的耳朵上,气息都带着颤。

刘婆子手下的动作顿了顿,撩起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她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栓子的慌乱,只有一种被岁月磨出来的、近乎麻木的冷静。她接过金豆子,放在指尖掂了掂,那沉甸甸的分量让她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随即又被掩去。她飞快地将金豆子塞进贴身的衣袋,那里缝着个暗格,是她藏私房钱的地方。

“这三颗,是咱们娘俩的卖命钱。”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蚊蚋振翅,“收好了,烂在肚子里,别让任何人知道。”

说罢,她转身走到墙角一个破旧的橱柜前,从最底层拖出一个食盒。那是寺里统一发放的样式,漆皮剥落,看着寻常得不能再寻常。食盒的底层,早已被她悄悄藏了盒子里的金银簪子。接着,她又从橱柜里拿出个粗瓷碗,碗里盛着半碗陈米,米粒泛黄,看着平平无奇。

刘婆子小心翼翼地从另一个布包里倒出那些熔成米粒大小的“银米”,混进真米之中,又用筷子搅了搅,上面再盖一层真米压实。若是不把整碗米倒出来细细扒拉,任谁也看不出端倪。

“把这个,混在明日送往禅院外围的斋饭里。”她将瓷碗放进食盒,盖紧盖子,递到栓子手里,“规矩你懂,该打点的我都打点好了,那边的人不会细查。”

栓子接过食盒,又想起那藏在杂物间的妆盒,忍不住指了指那个方向,声音里带着不舍:“那……那个妆盒,还有剩下的东西……”

刘婆子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那是一种豁出去的狠劲,她一把抓住栓子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烧了!”

“烧了?!”栓子惊得差点叫出声,慌忙捂住嘴,“那盒子那么精致,里面东西可值钱了……”

“就是因为精致,才必须烧了!”刘婆子的声音又急又厉,带着咬牙切齿的决绝,“那东西来路不明,牵扯着天大的祸事!令牌被拿走了,可这妆盒的样式、里面的胭脂水粉,但凡被人顺藤摸瓜查出来,咱们母子俩还有活路吗?一把火烧干净,灰烬倒进暗渠,让水冲得无影无踪!记住,咱们从没见过什么妆盒,也没拿过除了这三颗之外的金豆子!这三颗,就说是你爹早年留下的,打死也不能改口!”

她看着儿子脸上依旧挂着的不舍与恐惧,语气软了些,眼底泛起一丝母性的疲惫与算计。她摸了摸栓子的头,声音沙哑:“栓子,娘知道你心疼。可再金贵的东西,能比得上命吗?娘攒了些体己,加上宋嫂子提前给的定金,还有你平日里攒的赏钱,娘都给你打成了实心的银镯子、银锁片,埋在后院老槐树底下了。那是干干净净的钱,够你将来娶媳妇、盖房子。这些要命的黄白之物,咱们碰不得,也留不得。”

栓子看着母亲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喉头哽咽,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夜,月黑风高。杂役房后的荒地里,刘婆子亲自盯着,栓子将那个曾装着致命诱饵的紫檀木妆盒,连同剩下的金豆子,一起扔进了烧纸的火堆。灯油浇上去,火苗“腾”地一下窜起来,舔舐着精致的雕花,将那满盒的金珠玉翠烧成通红的焦炭。火光跳跃,映着母子二人苍白而决绝的脸庞,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待到火灭烟消,栓子把那些灰烬仔细扫拢,混进明日要倾倒的垃圾里。天一亮,这些灰烬就会被倒进暗渠,顺着流水,消失在西山的深处,不留半点痕迹。

西山的晨雾,似乎更浓了。

皮皮读书推荐阅读:电竞男神不好惹纵情死后睁眼重回婚前,踹渣男嫁军官女主重生后,每天都想锤人倾世华歌:千古白衣卿全新的穿越到洪荒大陆未开的时候前妻的春天1852铁血中华四合院之我总能置身事外神游悲郁地崩坏:身在特摄的逐火之旅旺财命订九命猫妖隐秘偷欢和顶流亲弟上种田综艺后我爆红了东北那边的怪谈惹不起,国家霸霸都要抱紧她大腿异界之不灭战神人在斩神,身患绝症签到原神七神火烧的燎原星光的新书算命直播抓鬼穿成大佬姐姐的妹妹后放飞自我了四合院:身在民间,心向红星我错了姐姐,再打哭给你看穿越虫族之奇遇我曾爱过你,但女将军的病娇公主夫人【魔道同人】我在夷陵养阿婴修真界白月光手握舔狗师姐剧本云中月之残月孤灯霍格沃茨的冒牌巫师枯萎的碎冰蓝横行港诡,从掠夺僵尸开始牵着我的你劫与解重生女帝之天尊掌中三寸金莲开局举报继父,病弱女配下乡被宠秦云萧淑妃四合院:阎家老二是个挂比游走诸天,全靠暗黑技能多!上了大学你们异能者就不用考试了参演无限副本后,我成了顶流戮魔道大佬带着异能空间在七零霸道虐渣人在星铁,但是p社活阎王病娇孽徒的白月光竟是我炼仙根,开仙路这位女宗主有亿点点强快穿:美媚娇女主靠生子上位转生恶役贵族,异世界求生记天地宠我来修道
皮皮读书搜藏榜:道瞳觉醒:从杂役到万界主宰谁家炉鼎师尊被孽徒抱在怀里亲啊武影逆霄开局公司破产,在娱乐圈咸鱼翻身山海探秘之陌途棹渡纤尘山大杂院:人间烟火气小师祖真不浪,她只是想搞钱一剑,破长空你出轨我重生,做你女儿给你送终!从四合院开始的整人专家穿书后,抢了女主万人迷的属性被雷劈后:我在地球忙着种田穿成养猪女,兽医她乐了小家族的崛起从弃婴到总裁八零军婚:阵亡的糙汉丈夫回来了给你一颗奶糖,很甜哒!凡人修魔,我修的就是魔功原神:我给散兵讲童话影视快穿之宿主她不按套路出牌魔法之勋章穿越女尊,成为美男收割机原神:始源律者的光辉照耀提瓦特中奖一亿后我依旧选择做社畜农女有财被造谣后,丑妃闪婚病弱摄政王平安修行记荒年全国躲旱尸,我有空间我不虚美艳大师姐,和平修仙界困惑人生鬼灭之刃:开局救下香奈惠名剑美人[综武侠]仙界崩坏,落魄神仙下岗再就业青衫误我半生缘妃常不乖:王爷别过来快穿囤货:利已的我杀疯了惊鸿照影:青楼掌局人咸鱼娇妾一勾手,薄情王爷变成狗犯罪直觉:神探少女开局后院通异世:我靠卖菜暴富全职法师炸裂高手【观影体】森鸥外没有出现过举刀问天超级农场系统死后:偏执王爷他为我殉葬了七零辣婆:房车闯神州最强狂婿叶凡秋沐橙我在癫文里只想打游戏
皮皮读书最新小说:双生仙子:叶罗丽秩序重构被测下品灵根,我偷偷金丹大圆满神君应渊的不同可能奥特曼:闪耀着的梦比优斯!穿成恶女后,我辈吐槽剧情暴富糙汉的厨娘小媳妇摄政王,本宫是你惹不起的药神!名义:三个一等功他不进部谁进部清晖琉璃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都市重瞳:神级警探,签到缉凶我在梦里倒计时?四合院:我何雨柱先娶为敬四合院:晓娥姐我帮你快穿成系统后我被宿主们反向攻略全球游戏化:打工人怎么成神了假千金她直播翻车,豪门哭求放过嘴强仙帝搬空相府,王妃藏起孕肚下乡生娃她写的不是故事,是我们的青春额间弹孔九叔:别念咒了,我抽个卡丹暴脸尊:我以丹药控天下团宠后我把反派大佬的马甲扒了!不良人:我的外挂是不死背锅成仙:我真不是救世主格式化通关嗑CP可以邪门,但别热门还是放下吧四合院:我易中海,不用你们养老僵尸?我师父可是九叔氪金名义,我靠系统横扫汉东我的老师竟是昨晚的她?修仙七万年混沌初开,凡人飞升至尊特工皇妃:开局绑架了反派王爷快穿之甩不掉的男主用命爱过你,现在我不要了天道:观世录宝可梦?龙系宝可梦大师?穿成极品老妇之后只想当咸鱼诡异,从弃子开始霸总的替身新娘永远等待:梦回beyond时间史上最强黄毛穿越诡异世界我成了副本BOSS我!十之星!攻伐无双!凡尘证道我在顶级宗门当杂役胎穿六零:在农村过得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