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樊城,陷落。
南征都督于禁,率万余残部,跪地请降。
先锋大将庞德,抬棺死战,兵败自刎。
曹魏宗亲大将、征南将军曹仁,弃城夜遁。麾下一万精锐行至城外十里,遭赵云伏击,全军覆没,仅曹仁孤身逃脱。
……
一个个惊雷般的消息,在短短十几天内传遍整个中原大地。其所带来的震撼,比此前汉献帝失踪、臧霸叛乱两事相加,还要猛烈十倍!
若说此前的事件动摇的是曹魏政权的“法理”根基,那么襄樊之战的惨败,便是在实实在在地摧毁曹魏的“军事”支柱。
水淹七军,擒于禁,斩庞德,逼退曹仁。
关羽之名,在短时间内被彻底神化。
民间酒肆茶楼中,说书人将这场大战演绎得神乎其神:他们说关羽本是天上星宿下凡,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说关羽身边的少年太子刘禅,更是文曲星转世,能未卜先知、决胜千里;说曹丕篡汉惹得天怒人怨,老天爷才派下这两位神仙辅佐汉献帝,重整河山。
流言虽荒诞不经,但它所代表的“人心向背”,却是真实存在的。
大汉,毕竟延续了四百年。
刘氏,毕竟是这片土地名正言顺的主人。
当那个被遗忘二十余年的汉家天子重新现身,又在一场辉煌军事胜利的加持下发出讨伐国贼的号召时,无数人心中潜藏的“忠于汉室”之情,被彻底点燃。
洛阳,魏王宫。
曹丕听闻曹仁兵败,仅率百余骑逃回宛城的消息时,没有如往常般吐血或咆哮。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大殿之内,所有臣子皆跪地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都能感受到,御座之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山般的死寂与寒意。
许久,曹丕才缓缓动弹。他抬起手,指向跪在最前方的大将军夏侯尚。
“仲权。”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臣……臣在。”夏侯尚的身体抖得像筛糠。
“你之前说,要发兵踏平荆州,将那伪帝刘协和逆贼刘备一同斩首。”曹丕的目光冰冷如刀,“现在,我给你兵。洛阳禁军五万,你,敢不敢带兵南下,去取关羽的首级?”
夏侯尚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去取关羽的首级?
开什么玩笑!连于禁的三万精锐都被人家一个浪头拍没了,曹仁的一万守军连城都不敢守,连夜奔逃还被杀得只剩百余人。他夏侯尚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怎么?不敢了?”曹丕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表情,似讥笑,又似哭泣,“之前叫嚣得最凶的,不就是你们吗?现在,怎么都成了哑巴!”
曹丕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面前的龙案。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大殿上来回踱步,眼神中满是疯狂与绝望。
“关羽,威震华夏……好一个威震华夏!”他嘶吼着,“他威震了华夏,那我曹丕成什么了?我大魏又成什么了?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停下脚步,死死盯着殿下群臣。他看到那些宗亲武将一个个低头不敢与他对视,看到那些士族文臣虽也跪地,眼神深处却似乎藏着一丝幸灾乐祸。
孤独、恐惧、背叛……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曹丕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输了。
军事上,输得一败涂地。
政治上,输得体无完肤。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远在荆州的十二岁少年,甚至都没有亲自上过战场。他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下了几步棋,就将他这个大魏开国之君,逼到了如此狼狈、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
“传……传朕旨意……”曹丕的声音充满无力感,重新瘫坐在冰冷的龙椅上。
“命曹仁死守宛城,不得有失!”
“命徐晃率军进驻樊城旧址,与曹仁互为犄角!”
“命张辽自合肥分兵增援徐州,平定臧霸之乱!”
他接连下达一连串亡羊补牢的命令,但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些命令已从“主动进攻”转为“全面防守”。这意味着,曹魏在事实上已放弃了短期内夺回襄阳的可能——他们,被关羽打怕了。
“还有……”曹丕顿了顿,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派人再去催一催孙权。告诉他,朕可以再加码!只要他出兵,朕不仅封他为王,还愿与他约为兄弟之盟,共分天下!”
……
与洛阳的愁云惨雾截然相反,荆州江陵城已然变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襄樊大捷的消息传来,全城百姓自发张灯结彩、燃放爆竹,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都督府内更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关羽班师回朝,刘禅率领荆州所有文武出城十里相迎,给予这位大功臣最高规格的礼遇。
庆功宴上,关羽意气风发,抚着长髯开怀畅饮。他身边的将校们也个个红光满面,高声畅谈着战场上的英勇事迹。
唯有刘禅坐在主位上,脸上虽带着笑意,眼神却异常平静。他端着酒杯,望着眼前的欢腾景象,心中没有半分轻松。
他知道,襄樊的胜利固然辉煌,但也将他们推到了最危险的风口浪尖。
宴会结束后,书房内仅剩刘禅、关羽、赵云和马良四人。
“殿下,”马良脸上仍带着兴奋的潮红,“如今襄樊已下,曹魏元气大伤、人心浮动。下一步,我们是否应乘胜追击,直取宛洛?”
关羽和赵云也都将目光投向刘禅。北伐中原、饮马黄河的梦想,似乎已触手可及。
刘禅却缓缓摇了摇头。他走到地图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他的手指移动。
“二叔,四叔,季常先生。”他沉声道,“襄樊的胜利是辉煌的,但它也为我们带来了两个最致命的敌人。”
刘禅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画了两个圈——一个是北方的洛阳,一个是东边的建业。
“曹丕现在就像一头被逼到墙角的困兽,为了保住皇位,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做出最疯狂的反扑。”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而孙权……这只一直躲在暗处坐山观虎斗的狐狸,如今看到我们这头‘老虎’快要把曹魏那头‘狼’咬死,他还会继续坐山观虎斗吗?”
“不,他不会了。”刘禅不等三人回应,便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很清楚,一旦我们彻底击败曹魏,下一个就轮到他了。所以,他现在比谁都希望我们倒下。”
刘禅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人:“襄樊之战,只是我们北伐的第一步。接下来,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一场真正的两线作战——一场与曹魏、东吴两个庞然大物的生死之战!这,才是对我们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