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洛克在医疗帐篷里躺了九天。
右肩的粉碎性骨折在高等治疗药剂和寂灭之体的双重作用下，骨茬已经重新长合。
“基本愈合，但承受冲击的极限只有原来的七成。”医疗巫师在病历上记录，“建议避免高强度战斗，至少再休养一周。”
维洛克活动了一下右臂。关节深处传来隐约的刺痛，他点点头，没说话，穿上放在床边的远征者-II型符文链甲。
第十天清晨，营地里空得厉害。
维洛克走到值守点。木屋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值班巫师，正趴在桌上打瞌睡。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睛里有血丝。
“有任务吗？”
值班巫师揉了揉脸，从桌上那叠积压的任务单里抽出最上面一张递过来。
“三十七号区域清扫。兽人一支溃兵在那边建立了临时据点，预估二十到三十人，都是醒灵级，利爪级最多三个。”
他顿了顿，打量了一下维洛克肩部。“营地里现在没别人了。你自己能处理吗？”
维洛克接过任务单扫了一眼报酬细则：击杀醒灵级兽人每个十点贡献，利爪级每个三百点。
“能。”他把任务单折好，塞进怀里。
西南三十七号区域的地貌已经被战争彻底重塑。
一个月前这里还是茂密的针叶林，现在只剩焦黑的树桩和翻起的泥土。维洛克一个人走在焦土上，脚步放得很轻。
追踪痕迹并不难。越往前，痕迹越整齐。
维洛克在一处浅坑边缘停下，蹲下身查看脚印。脚印很深，间距均匀。他伸出手指探了探泥土，还很湿润，最多过去两小时。
“在重新组织。”他低声自语。
继续前进一公里，一片相对完好的丘陵地带出现在前方。维洛克在一棵焦黑的橡树后停下，左眼的衰败视觉全开。
视野里，丘陵后方的洼地里聚集着大约二十五个能量光点。其中三个亮度明显更高——利爪级。其余的都是醒灵级。
光点分布有阵型：三个利爪级呈三角站位，二十多个醒灵级分成四组在外围组成防线。
这支溃兵在建立防御节点。
维洛克贴着丘陵阴影线向侧面移动，绕到洼地东侧。这个角度能看清洼地里的情况——二十三个兽人，三个利爪级站在中央制高点。
短杖抬起，杖尖的灰烬结晶泛出暗哑光泽。
“侵蚀波纹。”
灰色波纹扩散，覆盖周围三十米地面。植被枯萎，泥土松散。
洼地里的兽人立刻做出反应。
三个利爪级迅速反应，留下一个指挥，另外两个疾冲而来。
第一个利爪级冲进树林，重斧在手。维洛克短杖点地：
“灰烬迁跃。”
十二米空间跳跃，落地同时短杖指向第二个利爪级脚下：
“侵蚀波纹！”
地面粉化塌陷。第二个利爪级动作一滞。
维洛克短杖刺向第一个。对方挥斧格挡，斧杖碰撞。维洛克右肩传来撕裂痛楚，但他左手短刀已刺入对方肋下。
刀尖入肉一寸。
利爪级左手抓来。维洛克后撤，短杖点地，第二次灰烬迁跃拉开距离。
短杖抬起，杖尖转暗红：
“寂灭解构”
光束射出，命中第一个利爪级右膝。
膝盖骨碎。利爪级跪地。维洛克冲去，短杖刺穿咽喉。
第一个解决。
第二个利爪级已挣脱泥土，重剑劈来。维洛克迎剑冲去。
剑刃临体瞬间侧身，剑锋擦肋下掠过，链甲迸出火星。同时短杖刺入对方侧腹：
“终末之触。”
寂灭能量在体内炸开。利爪级身体一僵，腹部伤口迅速发灰坏死。倒地。
第二个解决。
二十秒，两个利爪级全灭。
洼地里剩下的利爪级快速后退，指挥醒灵级收缩阵型——二十多人围成三圈，长矛对外。
维洛克短杖抬起：
“侵蚀波纹。”
灰色波纹扇形扩散，覆盖整个洼地。波纹所过，地面植被灰化，泥土成粉。醒灵级兽人皮肤发干龟裂。
但他们还在坚持。
那个利爪级站在阵中，手握一块深色木牌，眼神麻木平静。
维洛克短杖指向他：
“寂灭解构。”
光束射出。
利爪级矮身躲过，抽刀，一言不发沉默的冲锋而来。
短杖抬起。
利爪级冲到五米距离时，动作突然僵住，胸口灰色斑点扩散。寂灭能量爆发。
他低头看胸口，又抬头看维洛克，嘴唇微动。倒地。
醒灵级溃散。阵型瓦解，有人逃跑，有人呆立，有人投降。
维洛克短杖连点。灰黑色光束一道道射出，每一道都精准命中要害——眉心、咽喉、心脏。
战斗，或者说屠杀持续一分钟。
最后一个醒灵级倒下，洼地里堆了二十三具尸体。
维洛克靠岩石喘了喘气。
开始打扫战场。
检查最后一个利爪级时，从尸体内衬翻出，兽人徽章、骨制护身符、能量晶石、一张折叠兽皮。
展开兽皮，上面用炭笔画着简陋的画：年长女性兽人抱幼崽。画工差，但用心。
兽皮背面有兽人文字。维洛克看不懂，随手丢下。
捡起那块木牌。深褐色，手工削制，边缘不规整。正面刻简化老虎，线条生硬。背面刻小字和名字：“图卡”。
手指摩挲表面时，左眼衰败视觉捕捉到异常，一层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精神光晕缠绕在木牌周围。
闭眼，寂灭之力微转。感知层面，那光晕更清晰了：悲伤、眷恋、临终寄托。
一块普通木牌，缠绕如此强烈的精神力遗留。第一次见到。
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但维洛克还是把木牌收进储物袋。
起身，环顾战场。二十三具尸体，任务完成。
准备离开时，脚步顿住。
不是听到声音，是感觉到——空气里能量流动开始紊乱。像平静水面投入巨石，波纹以无法理解的规律扩散。
抬头看向东方。
地平线在发光。
起初只是天际线微弱一点金色，迅速扩大，爆发式吞没小半边天空。
光芒纯净刺眼，液态黄金般的金色。在那片金光中央，一个轮廓缓缓浮现。
起初很小，像远山剪影。但它在移动，在变大，以违背常识的速度从地平线下“升起”。
当那个存在完全显现时，即使隔着几十公里，维洛克也感觉到本能战栗。
兽神。
高度超过三百米，形态是放大了数百倍的巨虎。
每一根毛发像纯金熔铸，在光芒中流淌液态光泽。四条腿像支撑天地的柱子，每一步落下，维洛克能感觉到脚下地面传来的细微震动波。
头颅抬起，琥珀色双眼像两轮微缩的太阳。目光扫过战场，所过之处，空气中能量彻底混乱。
衰败视觉瞬间过载，视野里只剩刺目金色和疯狂跳动的能量乱流。
兽神没有发出声音。但无形威压以祂为中心扩散，像实质重锤砸在灵魂上。
维洛克胸腔发闷，心脏像被无形手攥住。大脑深处传来针扎刺痛。
寂灭能量在体内疯狂运转对抗威压。左眼双重瞳孔结构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调节，试图在过载中维持视觉，但看到的只有混乱。
兽神目光缓缓扫过整个战场。哪怕没有关注到维洛克，但那一瞬的压迫感，让维洛克全身骨骼都在呻吟。他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腥味，才勉强维持站姿。
十秒。
兽神看了整整十秒。
就在威压即将达到顶峰时，一个声音突然炸响。
不是从某个方向传来，是直接从天空、大地、空气中同时迸发出来的狂笑。震得维洛克前额狂跳，耳膜刺痛，内脏共鸣颤抖。
“终于肯现身了——”
笑声在最高处骤然收住，化作冰冷彻骨的一句话：
“等了你好久！”
话音落下瞬间，西方天空骤然暗下。纯粹、吞噬一切的黑暗像泼洒墨汁般在天幕蔓延，与东方金色光芒分庭抗礼。
黑暗与金光在空中对撞。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只有两种颜色在交界处互相侵蚀、湮灭、重组。那片天空变成无法理解的混沌。
兽神缓缓转头，第一次将目光聚焦——不是看向战场，而是看向西方那片蔓延的黑暗。
然后，祂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