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宫门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门槛,坐上回府的马车,车厢内弥漫的龙涎香与朝堂上的紧绷气氛一同被隔绝在外。
林逐欢长长舒了一口气,卸下了脸上完美的面具,显露出一丝疲惫,慵懒地靠向身侧坚实的臂膀。
祁玄戈自然而然地伸手揽住他的腰,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另一只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心。
无需言语,车厢内流淌着劫后余生般的宁静与淡淡的温馨。
宫中的明枪暗箭,暂时被抛在身后,此刻,他们只想回到那个只属于彼此的地方。
威远侯府的门楣依旧威严,但今日在两人眼中,却透着久违的暖意。
留守的管家林福带着一众仆役早已大开中门,恭敬地跪迎在阶前。
“恭迎国公爷、侯爷回府!”
声音整齐,带着由衷的喜悦。
“都起来吧。”祁玄戈的声音难得地温和了一分。
林逐欢笑着摆摆手:“福伯,辛苦你们了。”
踏入府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亭台楼阁,草木扶疏,一切似乎与他们离开时别无二致,却又仿佛处处透着不同。
这里不再是冰冷的、仅仅用于休憩的府邸,而是承载了他们共同记忆、即将被赋予“家”之意义的地方。
两人径直回到主院“听涛苑”。推开房门,里面窗明几净,显然已被精心打扫过。
但家具陈设依旧是他们离开时的样子,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林安。”林逐欢唤道。
“小的在!”林安立刻应声,指挥着几个小厮抬进来好几个大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并非金银财帛,而是他们从江南带回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物品:
在西湖畔小摊上买的青瓷茶具,上面还绘着拙朴的莲叶;
在扬州市集淘换的竹编灯罩,透出暖黄的光晕;
林逐欢在临安府特意挑选的、绣着缠枝莲纹的锦缎寝具;
甚至还有那几包被小心存放的、来自京畿百姓的菱角,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把这些都布置起来。”林逐欢兴致勃勃地指挥着,“茶具放到外间小几上,灯罩换上,寝具铺好……菱角拿一些用清水养在青瓷碗里,放在书案旁。”
仆人们依言忙碌起来。
祁玄戈看着林逐欢像只忙碌的鸟儿,指挥着将一件件带着江南印记的物品安置在房间各处,冷硬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他走到书案旁,拿起那枚从不离身的、刻着“欢”字的羊脂玉佩,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质,然后郑重其事地将它系在了自己腰间最显眼的位置。
林逐欢回头,正好看到他系玉佩的动作,眉眼弯弯,也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朴拙的玄铁指环在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夫君,先前还让人家扔掉呢~。那现在这‘定情信物’,可还满意?”
祁玄戈耳根微热,却大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指腹在那冰冷的指环上轻轻摩挲,低声道:“甚好。”
他的目光落在林逐欢含笑的眉眼上,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与满足填满。
不多时,房间焕然一新。
江南的茶具取代了原本华贵的官窑瓷器,散发着质朴的生活气息。
竹编灯罩透出的暖光柔和了房间的棱角。
新铺的锦被上,缠枝莲纹静静绽放;书案一角,青瓷碗中清水养着的菱角,乌黑发亮,点缀着几点新绿。
属于祁玄戈的佩剑、兵书,与林逐欢的玉箫、棋谱,和谐地并排放在书架上。
这里不再是威远侯的主院,而是真正属于“祁玄戈与林逐欢”的爱巢。
晚膳是林福精心准备的接风宴,菜式丰盛。
两人屏退左右,只留林安在旁侍候。
席间,林逐欢眉飞色舞地讲着江南的趣闻,讲西湖月下泛舟的静谧,讲市集上祁玄戈拿着糖龙和羽毛扇的“窘态”,讲丁子墨被醋坛子打翻的国公爷吓得目瞪口呆的样子……
祁玄戈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为他布菜,偶尔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冷峻的眉眼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用过晚膳,林安早已备好热水。巨大的浴桶热气蒸腾,洒满了晒干的茉莉花瓣,清香四溢。
“一起?”林逐欢解着衣带,眼波流转,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看向祁玄戈。
祁玄戈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回答,却用行动表示——
他大步上前,三下五除二褪去自己繁复的朝服,露出精壮的上身,然后伸手,动作有些笨拙却不容置疑地替林逐欢解开剩下的衣结。
氤氲的水汽中,两人浸入温热的水里。紧绷的肌肉在热水中缓缓松弛,旅途的疲惫和朝堂的算计似乎都被这温暖的泉水涤荡而去。
祁玄戈拿起布巾,动作有些生涩却无比认真地替林逐欢擦洗后背。林逐欢则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享受着这难得的、由冷面将军提供的伺候,偶尔使坏地撩起水花泼向他。
水声哗啦,夹杂着林逐欢低低的笑语和祁玄戈无奈的轻哼。
烛光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投在屏风上,模糊了轮廓,只余一片旖旎的暖色。
沐浴更衣,换上舒适的寝衣。躺在铺着崭新锦被的宽大床榻上,林逐欢习惯性地滚进祁玄戈怀里,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祁玄戈的手臂稳稳地环住他的腰,下巴抵着他的发顶。
“玄戈。”
“嗯?”
“京城……怕是不会太平了。”
“嗯。有我。”
“陛下今日看似维护,实则……”
“知道。睡吧。”
简短的对白,却道尽了彼此心知肚明的局势。无需多言,相拥的体温和熟悉的心跳声便是最好的安抚。
窗外月色如水,虫鸣唧唧。屋内,新换的竹编灯罩透出暖黄的光晕,映照着书案上青瓷碗里静静躺着的几枚菱角。
祁玄戈沉稳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林逐欢在他怀中蹭了蹭,闭上了眼睛。
在这座刚刚被他们赋予了“家”之意义的侯府里,在经历了江南的生死与京城的惊涛后,这一刻的安宁与相拥,显得如此珍贵。
无论明日风雨几何,此刻,便是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