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驿的短暂休整,并未消弭京畿之地的暗流。
祁玄戈下令加强了护卫,玄甲卫的警惕提升到了最高级别。
车队在一种无声的肃杀气氛中,于翌日清晨再次启程,向着那座巍峨的、象征着权力顶峰的帝京疾驰而去。
日头高悬,京城的轮廓终于在官道尽头显现。
厚重的青灰色城墙如同蛰伏的巨兽,九重宫阙的琉璃瓦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金光,带着无言的威压。
车马行人汇聚在官道上,喧嚣鼎沸,但祁林的车队所过之处,人群自发地让开道路,敬畏的目光追随着那面猎猎作响的“祁”字帅旗和靖安侯的徽记。
宫城正门——承天门前,早有礼部官员和传旨太监在此等候。
巨大的宫门缓缓开启,露出里面庄严肃穆的御道和两侧森严的仪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镇国公祁玄戈、靖安侯林逐欢,即刻入宫觐见!”
“臣等领旨!” 祁玄戈与林逐欢齐声应道,翻身下马(下车)。两人皆已换上正式的朝服。
祁玄戈一身玄色国公蟒袍,金线绣制的麒麟张牙舞爪,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刚毅,腰悬御赐宝剑,步履沉稳如山岳。
林逐欢则是一品侯爵的紫色麒麟补服,玉带束腰,身姿挺拔如修竹,脸上挂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温雅笑意,眼神却深邃如潭。
在无数或敬畏、或探究、或嫉恨的目光注视下,两人并肩踏上汉白玉铺就的御道。
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墙间回响。押解薛蟠等重犯的囚车和装载功劳簿、万民书的大车则被引往别处。
金銮殿上,气氛庄重而凝滞。身着各色品级朝服的文武百官分列两班,鸦雀无声。
龙椅之上,皇帝身着明黄龙袍,冕旒垂珠,面容隐在珠帘之后,看不清神色,唯有一股无形的帝王威压笼罩全场。
“臣,镇国公祁玄戈——”
“臣,靖安侯林逐欢——”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行至丹墀之下,撩袍跪拜,声音洪亮沉稳。
“平身。” 皇帝的声音透过珠帘传来,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谢陛下!”
两人起身,垂手肃立。
“祁卿,林卿。” 皇帝缓缓开口,打破了殿中的沉寂,“江南一行,辛苦了。奏捷文书,朕已详阅。整饬盐务,肃清积弊,充盈国库;临危受命,总督赈灾,活民无数。此二功,利在社稷,德被苍生。朕心甚慰!”
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字字清晰。群臣屏息,目光复杂地聚焦在殿前那两道挺拔的身影上。
“此乃陛下洪福庇佑,江南上下官员军民同心戮力之果。臣等不过尽本分,实不敢居功。” 林逐欢上前半步,躬身回话,姿态谦恭,言辞滴水不漏。
“林卿过谦了。” 皇帝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若非卿等铁腕肃贪,智勇双全,江南沉疴岂能一朝涤清?
朕已下旨,抄没之赃款,半数用于江南河道堤防加固、灾后重建,半数充入国库。盐务新章,即日起通行天下!此皆卿等之功!”
“陛下圣明!” 群臣齐声附和。
“有功当赏!” 皇帝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镇国公祁玄戈,肃清地方,安定民心,护持钦差,功勋卓着!
着赐黄金万两,东海明珠一斛,御马十匹!加封太子少保衔!”
“臣,谢陛下隆恩!” 祁玄戈单膝跪地,声音依旧冷硬,听不出太多波澜。太子少保是虚衔,但代表着无上的荣宠和皇帝的信任。
“靖安侯林逐欢,整饬盐务,厘清积弊,总督赈灾,功在千秋!着赐黄金万两,蜀锦百匹,前朝名画十幅!擢升户部左侍郎,兼领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户部管钱粮,都察院掌监察!
这两个实权要职落在年仅二十五岁的林逐欢身上,分量之重,令不少老臣都倒吸一口凉气!
“臣,谢陛下隆恩!定当鞠躬尽瘁,不负圣恩!” 林逐欢深深拜下,心中却警铃微动。
皇帝将他放在掌管钱粮和监察百官的位置上,既是重用,也是将他架在火上烤!这位置,是风口浪尖!
果然,皇帝的赏赐话音未落,一个略带尖锐的声音便从文官队列中响起:
“陛下!臣有本奏!”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都察院御史周明远!他手持笏板,出列躬身,目光却锐利地扫向林逐欢:
“陛下厚赏功臣,自是天恩浩荡!然,靖安侯擢升之速,实乃国朝罕见!且其与镇国公……”
他故意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并肩而立的祁林二人,声音拔高。
“关系过从甚密,易惹非议!更有传言,镇国公曾擅离北境重地,私赴江南!此等行径,置边关安危于何地?置朝廷法度于何地?臣恳请陛下,功是功,过是过,当明察秋毫,不可因功而掩过!”
此言一出,大殿内气氛瞬间紧绷!
不少官员交换着眼神,或担忧,或幸灾乐祸。
大皇子一系的官员面无表情,三皇子党羽则隐隐露出得意。
祁玄戈眼神骤然冰冷如刀,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微凸。
林逐欢面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正要开口反击。
“周御史!” 皇帝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带着一丝不悦的冷意。
“你所言‘擅离职守’,可有确凿证据?祁卿南下,乃奉朕密旨,协同林卿办理盐务要案!此事,朕早已知晓!至于‘关系过密’……”
皇帝的声音顿了顿,他明白俩人的私情,珠帘后的目光似乎扫过殿中众人,带着无形的威压。
“祁卿与林卿,于江南并肩抗灾,救民水火,同袍之情,有何不妥?莫非为国效力,还需避嫌不成?”
皇帝一番话,直接定性!将祁玄戈的南下归为“奉密旨”,堵死了擅离职守的指控;对两人关系的质疑,更是轻描淡写地以“同袍之情”带过,甚至隐含斥责之意!
周明远脸色一白,额角见汗,连忙躬身:“臣……臣惶恐!臣只是忧心朝廷法度与体统……”
“够了!” 皇帝打断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祁卿、林卿之功,天地可鉴,万民称颂!些许捕风捉影之言,休得再提!再有妄议功臣者,严惩不贷!”
“臣等遵旨!” 群臣齐声应诺。周明远面如土色,悻悻退回队列。
“祁卿,林卿,” 皇帝的语气缓和下来,“一路辛苦,且回府歇息。三日后,朕在麟德殿设宴,为卿等庆功!”
“臣等谢陛下!” 祁玄戈与林逐欢再次行礼。
退朝钟声响起。祁玄戈与林逐欢在无数道目光的洗礼下,转身步出金銮殿。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蟒袍玉带,华光璀璨,象征着无上的荣宠。
然而,两人心中都清楚,这金殿之上的荣光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更凶险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