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姑娘是谁?模样真俊俏。阿英,你不是说没有亲眷后人了吗?怎么还有人给你烧这么些好东西?这包袱的样子可真怪。”
一个盘着发髻的妇人也好奇地问,目光在小悠和阿英之间来回打量。
阿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没有多解释小悠的来历,只是轻轻说了句:“是位心善的妹妹。”
然后弯下腰,试图去提那些对她而言似乎有些过于庞大或沉重的“包袱”。
小悠这才注意到,那些包袱在这个“地方”,搬运起来似乎不太容易,阿英显得有些吃力。
小悠看着,心里那点“助人为乐”的劲头又上来了,甚至还涌起一股自家“礼物”太实在的懊恼:“哎呀,不好拿吗?是不是太重了?我帮你搬到船上去!”
她边说边自然而然地走上前,伸手帮忙托起一个看起来最沉的袋子,想帮阿英递到船上去。
“小心!别过来!”
阿英连忙制止,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急切和担忧,“不要靠近这边的水!”
小悠被她喝得停住脚步,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脚下不远处的河水,那看似平静的水面,给人一种极其幽深的感觉。
仿佛多看两眼,魂魄都要被那无尽的深邃吸进去。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打了个寒颤,连忙缩回手,放下了东西。
“你早说还有朋友一起嘛!”
小悠的语气里满是真诚的遗憾,甚至开始盘算起来,“我给你们每个人都烧点东西呀!还有这船,看着好旧了,该烧艘大点的新船,再烧辆小货车,不然东西这么多怎么运得走?”
船上的人听了她这天真热忱的话语,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连那个摆渡的船夫都转头看了一眼,帽檐下的脸看不真切。
阿英也笑了,这次的笑容更加明亮开怀,少了那份总是萦绕不去的哀愁。
“不用啦,小悠。这些已经很多了,足够好了。”
她已经将包袱弄上了船,自己也轻盈地踏了上去,站稳在船舷边,回头望向还站在岸边的小悠。
河面上不知何时起了微风,吹动她粗布衣衫的下摆和额前的碎发。
船头那盏昏黄的灯笼光晕,柔和地染在她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上。
“谢谢你。”
阿英又说了一次,这次的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和祝福,“我要走啦。你好好生活。”
小悠心里忽然涌起强烈的不舍,还有很多问题想问:阿英,你要去哪里?
你以前是什么人?经历了什么?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她张了张嘴,却看见那个一直沉默的船夫,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像是一小块漆黑的木牌,又或者是一枚样式古旧的印章。
他隔着一段距离,朝着小悠所在的岸边方向,虚空轻轻一点。
小悠顿时感觉一股柔和但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了自己,眼前的河流、木船、灯笼、阿英和她的朋友们,像退潮般迅速远去、模糊。
“诶——!等等!”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急促地喘着气。
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阿英的笑容、那条幽深的河、那艘旧木船、船上人的话语,都清晰得仿佛刚刚亲身经历。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
床头自己手机的相声早已播放完毕,陷入沉寂。
客厅里,隐约还传来另一台旧手机循环播放的相声声音。
小悠发现自己身上盖的薄被,还有睡裙的肩头位置,不知何时浸湿了一小片,摸上去凉丝丝的。
像是沾了深秋凌晨清冷的露水,又隐约带着一点点河水的微腥气息。
并不让人难受。
而更让她呼吸为之一滞的是,在她柔软的枕头边上,安静地躺着一根颜色暗红的棉绳。
红绳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磨损。
而红绳的末端,系着一枚不足成年人指甲盖大的平安扣。
玉质不算顶好,内里可见些许天然的棉絮纹理,但打磨得异常圆润光滑,因为显然被长久贴身佩戴,表面泛着一层温润柔和的宝光。
小悠近乎屏息地捡起这枚平安扣。
初入手时,是冰凉沁骨的触感,仿佛还带着河畔的寒意。
但仅仅几秒之后,那玉扣竟慢慢传来一丝奇异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让她有些发凉的手心都暖和起来。
她记得很清楚,在梦里阿英那身旧蓝布的衣领处,隐约露出了一截同样的红绳,下端坠着的,就是这样一枚小小的平安扣。
为什么……要把这个留给她?
小悠紧紧握着这枚突然出现的玉扣,心里五味杂陈。
阿英看起来并不像富有的人,甚至可能身后寥落,没有亲眷祭奠。
这看起来像是阿英贴身佩戴了很久、可能唯一值点钱,甚至带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这样一枚对她而言或许很珍贵的贴身之物,就这样留给了只有一面之缘的自己?
“是……回礼吗?”
小悠有些发颤。
心里那点因为“妥善处理灵异事件”而生出的隐隐的得意,此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感动和一丝后悔。
“我烧的那些东西还是太轻了,太随意了。”
她喃喃道,鼻尖酸涩,“应该再多烧点的,船也该烧的,还有金银元宝,让她路上宽裕些,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自己烧掉的那些纸扎品,虽然花了不少钱,但对她而言不过是日常零用钱的数目,是带着新奇、分享和一点“解决问题”心态的“馈赠”。
而这枚小小的、温润的平安扣……
它所代表的心意和重量,与她那些用钱买来的“礼物”截然不同。
愧疚和后悔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
她握着那枚还带着若有若无水汽和体温般暖意的平安扣,望向窗外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
阿英最后那个释然而温暖的笑容,那条雾气蒙蒙的幽深河流,那艘吱呀作响的旧木船,船上那些模糊却友善的面孔,都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无比清晰。
“阿英……”
小悠念着这个从船客口中听到的称呼,声音很轻,却异常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