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绿色的雾气如同实质的帷幕,随着幽竹的前行缓缓分开,又在身后无声合拢。掌心的“沼径符印”散发着微弱的幽蓝光芒,指引着每一步的落脚点。她走得极轻、极稳,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在沼泽最安全的路径上无声穿行。
“老骨”传授的“寂心守一”术在体内缓缓运转,与“心灯”之力相互滋养,形成了一层薄而坚韧的神魂防护。这门法术比她想象的更加玄妙——不仅能抵御外邪入侵,更能让她的感知更加澄澈、专注,对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更加敏锐。沼泽中无处不在的、试图侵蚀心智的阴冷湿气,被完全隔绝在外。
“空痕步”则尚未完全掌握。这门涉及空间波动的身法极其复杂,幽竹只能勉强理解最基础的原理——在极短距离内,利用“心灯”中的星辰道韵与寂灭特性,制造一个微小的“空间褶皱”,让身体在瞬间“滑”过这段距离,而非真正意义上的瞬移。但即便如此,也让她在几次险境中成功避开了潜伏的沼泽生物和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
符印指引的路径蜿蜒曲折,时而穿过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的浅水区,时而绕过几株散发着甜腻香气、却能麻痹神经的诡异植物,时而贴着几块表面布满细孔、会突然喷出腐蚀性液体的岩石边缘前行。每一步都充满未知,但“老骨”的指引从未出错。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幽竹突然停下脚步。符印传来一阵微弱的刺痛感,前方路径上,出现了异常——
一片约十丈方圆的区域,雾气呈现出不自然的灰白色,地面上的泥沼完全静止,没有一丝波纹或气泡。更诡异的是,这片区域的边缘,立着三根半人高的黑色石柱,石柱表面刻满了暗红色的扭曲符文,不时闪过一丝令人不适的微光。
“影蚀的警戒法阵!” 幽竹心中一凛。星尘祖师的笔记中提到过这种布置——以“噬界”侵蚀之力为核心,结合特定符文和祭品设立的感知结界,一旦有生灵踏入,立刻会惊动设立者。
她小心地后退几步,藏身于一丛高大的、形似芦苇的黑色植物后,仔细观察。符印指引的路径在此处拐了一个急弯,绕开了这片区域,但绕行的路线要穿过一片“沼灵”警告过的“无声区”,风险极高。
“必须想办法通过……” 幽竹思索着。她可以尝试用“空痕步”直接越过法阵范围,但以她目前的掌握程度,最多能“滑”出三丈左右,不足以完全跨越。或者,她可以尝试干扰或暂时屏蔽法阵的感知——星尘祖师的《星陨阵法精要》中,提到过几种针对感知类阵法的反制手段,但需要特定的材料或符箓,而她手头几乎一无所有。
就在她权衡之际,灰白雾气中,突然传来脚步声和低沉的交谈声!
幽竹立刻屏息凝神,将“心灯”光晕完全内敛,连心跳都刻意放缓。透过植物间的缝隙,她看到三个身影从雾气中走出——正是之前在小岛附近遇到的“影蚀”灰袍人!中间那人手持黑晶法杖,左右两人各拖着一个被铁链束缚、奄奄一息的“沼灵”!
“……仪式准备得如何?” 持杖者声音冰冷,带着某种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
“回禀执事,祭坛已布置完毕,七十二处‘蚀心柱’全部激活,只差最后的‘引子’。” 左侧灰袍人恭敬回答,声音同样怪异,仿佛不是从喉咙,而是从胸腔直接发出。
“这两个‘沼灵’纯度不够,至少还需要三个,最好是幼体。” 持杖者用黑晶法杖戳了戳其中一个“沼灵”,后者发出一声虚弱的呜咽。“今晚子时前必须凑齐,否则‘门扉’的波动会惊动‘老骨’那个老不死。”
“可是执事,附近的‘沼灵’部落已经警觉,全都躲藏起来了。我们是否可以先启动仪式,用现有的祭品——”
“愚蠢!” 持杖者厉声打断,“‘门扉’开启哪怕一丝偏差,都可能引来‘那边’不可控的存在!你忘了三年前第七分坛的教训了吗?整个分坛三百余人,一夜之间全部化为‘混沌肉块’,连坛主那样的金丹强者都没能逃脱!”
右侧灰袍人似乎打了个寒颤:“是……属下这就带人再去搜寻。不过……属下听说,林风大人已经找到了‘钥匙’的线索,正在赶来的路上?”
“不该问的别问!” 持杖者冷哼一声,“林风大人自有安排。我们只需完成自己的任务——确保‘幽影之门’稳定开启,为后续计划铺路。现在,去把东侧三里的那个‘沼灵’部落清理干净,幼体一个不留!”
“遵命!” 两名灰袍人躬身领命,拖着那两个奄奄一息的“沼灵”,转身消失在雾气中。
持杖者独自留在原地,黑晶法杖在地上轻轻一顿,三根黑色石柱上的符文同时亮起,灰白雾气翻滚,形成一个直径丈许的漩涡。持杖者踏入漩涡,身形瞬间消失,灰白雾气重新合拢,一切恢复平静。
幽竹等了足足一刻钟,确认对方真的离开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刚才听到的信息量极大——“影蚀”在沼泽深处设立了一个名为“幽影之门”的仪式祭坛,需要大量“沼灵”作为祭品;他们似乎惧怕“老骨”的干预;林风可能正在赶来,而且找到了“钥匙”的线索;最重要的是,他们提到“那边”和“混沌肉块”,印证了“老骨”关于“噬界”连接另一个“层面”的猜测!
“必须阻止他们……” 幽竹握紧断剑。但她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正面抗衡三个灰袍人都是九死一生,更别说破坏整个仪式。她需要更详细的情报和更稳妥的计划。
她再次看向符印指引的绕行路线——穿过“无声区”固然危险,但比起直接撞上“影蚀”的主力,或许更值得一试。而且,如果能从高处观察,或许能找到仪式祭坛的具体位置和布局。
下定决心,幽竹悄然离开藏身处,沿着符印指引的新路径前进。这片区域确实诡异——雾气更加浓稠,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地面出奇地坚硬,不再是泥沼,而是一种黑色、布满细密裂纹的硬土;最令人不安的是,这里完全没有声音,连自己的脚步声都仿佛被某种力量吞噬了。
“空痕步”在这里效果大打折扣,空间似乎更加“粘稠”,难以制造褶皱。幽竹只能以最慢的速度、最轻的脚步前行,同时全力运转“寂心守一”,保持神志清明。
走了约莫百步,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微微下陷的圆形区域,直径约五丈,中心立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金属柱,柱子上缠绕着早已腐朽的锁链,锁链末端连接着几具半埋在黑土中的白骨。整个场景散发着一种古老、压抑、充满痛苦的气息。
“这是……某种古代刑场?” 幽竹心中发寒。星尘祖师的笔记中没提到这个地方,但“老骨”的符印依然指引她向前,路径正好从圆形区域边缘擦过。
就在她即将绕过这片区域时,金属柱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几乎不可闻的“嗡”鸣!紧接着,那些半埋的白骨,竟然同时“看”向了她——空洞的眼眶中,亮起了暗绿色的磷火!
“不好!” 幽竹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地全力催动“空痕步”,身形猛地向侧方“滑”出两丈!
“咔嚓!”
她原本站立的位置,黑土突然裂开,一只巨大的、由白骨拼接而成的利爪破土而出,抓了个空!与此同时,金属柱上的锁链如同活物般扬起,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朝她卷来!
幽竹不敢停留,也顾不上隐藏动静,全力沿着符印指引的方向狂奔!身后,整片圆形区域的黑土都在翻涌,更多的骨爪伸出,锁链如蛇般追击!更可怕的是,这片“无声区”的寂静被打破了,各种诡异的声音——锁链声、骨骼摩擦声、泥土翻涌声、以及某种低沉怨毒的呜咽——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毛骨悚然的死亡交响乐!
“必须离开这片区域!” 幽竹咬牙前冲。符印指引的路径在前方突然转向,通往一处隆起的、布满孔洞的黑色岩丘。岩丘上的孔洞大小不一,最大的足以容人通过。
身后的追击越来越近,幽竹别无选择,冲向最大的那个孔洞,纵身跃入!
“哗啦——”
预料中的坚硬地面没有出现,她跌入了一条倾斜向下的、光滑的隧道,如同坐滑梯一般,不受控制地飞速下滑!隧道内壁是一种半透明的黑色材质,隐约能看到外面扭曲的影子——那些白骨怪物似乎被某种力量阻挡,无法进入隧道,只能在外部愤怒地徘徊。
下滑持续了约莫半刻钟,隧道逐渐变得平缓,最终,幽竹被“吐”到了一个宽敞的、半球形的石室中。
石室地面铺着干燥的苔藓,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水池,池水清澈见底,散发着微弱的蓝光。四壁是那种半透明的黑色材质,能看到外面模糊的影子,但声音完全隔绝。最引人注目的是,石室顶部,镶嵌着七颗拳头大小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圆形晶体,排列成勺状,如同微缩的北斗七星。
“这是……安全屋?” 幽竹喘息着站起,警惕地环顾四周。石室内没有其他出口,但也没有危险的气息。水池旁的地面上,刻着一行小字:
“星陨暂歇处——星尘留”
“星尘祖师!” 幽竹又惊又喜。看来当年星尘探索沼泽时,也发现了这片“无声区”和其中的危险,并建立了这条逃生通道和临时避难所。顶部的七颗晶体,明显是“星陨大阵”的微缩版,能屏蔽外界感知,提供临时的休憩之所。
她走到水池边,池水清澈冰凉,蓝光源自池底几块小小的、散发着微光的蓝色石头。幽竹小心地捧起一捧水,喝了一口。水质甘甜清冽,带着一丝灵气,瞬间缓解了她的干渴和疲惫。
“太好了……” 她长舒一口气,在水池边坐下,开始检查自身状况。刚才的逃亡虽然没有受伤,但消耗不小。她需要短暂休整,同时思考下一步行动。
从灰袍人的对话判断,“影蚀”的仪式将在今晚子时进行,地点应该就在这片“无声区”附近。她有两个选择——一是按照原计划,尽快离开沼泽,前往“葬星古径”;二是尝试探查仪式的具体情况,甚至寻找机会破坏。
第一个选择最安全,但放任“影蚀”开启“幽影之门”,可能会让更多无辜的“沼灵”丧命,也会给后续的“绝地天通”之行增加变数。第二个选择极其危险,但若能成功干扰仪式,不仅能救下“沼灵”,还能削弱“影蚀”的力量,为石蛮和墨渊大哥争取时间。
“必须做点什么……” 幽竹握紧拳头。她不是莽夫,不会盲目送死,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灾难发生。
她抬头看向石室顶部那七颗晶体。既然是星尘祖师布置的,或许还有其他功能?她尝试以“心灯”之力接触那些晶体,三色光晕缓缓上升,与最中央的那颗晶体相连。
“嗡——”
晶体微微一震,投射出一片星光,在石室半空中形成了一幅模糊的立体地图!地图显示的是整个“无声区”及其周边的地形,其中标注了三条通往不同方向的隧道(包括她滑下来的那条),以及……一个位于“无声区”正下方、被红色光点标记的大型空洞!
“仪式祭坛!” 幽竹立刻明白了。灰袍人提到的“幽影之门”,就在这片“无声区”的地下!而星尘祖师留下的这个避难所,竟然有一条隐藏的垂直通道,直通祭坛上方的某个观察点!
地图旁边,还有几行小字:“此处可窥‘蚀心’祭坛,然非金丹不可敌。后来者慎入。若必行,可于子时阴气最盛时,以星力击其‘天枢’位,可扰仪式片刻。”
星尘祖师早就知道“影蚀”会在这里设立祭坛,甚至留下了干扰的方法!幽竹心中振奋。她不需要正面抗衡,只需要在关键时刻干扰仪式,制造混乱,或许就能为“沼灵”争取逃脱的机会,同时破坏“影蚀”的计划!
她仔细研究地图,记下每一条通道和关键节点。隐藏的垂直通道入口就在石室一角,被巧妙的地砖掩盖。通道狭窄曲折,但最终会通向祭坛正上方的某个石笋林立的空间,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祭坛。
“子时阴气最盛时……也就是仪式最关键的时刻。” 幽竹计算着时间。从现在到子时,大约还有三个时辰。她需要恢复最佳状态,同时尝试掌握“以星力击其‘天枢’位”的方法。
她取出“寰宇戒”,最后一次冒险开启洞天,从中取出了一枚记载基础星阵的玉简和一块拳头大小的、蕴含星力的淡蓝色矿石。洞天在这次开启后剧烈震荡,几乎崩溃,三分之一的物品被空间裂缝吞噬,但幽竹顾不得心疼了。
接下来的时间,她全神贯注地研读玉简,学习最简单的星力引导和释放方法,同时用那块星力矿石反复练习。这不是真正的“星陨大阵”,只是最基础的星力运用,但配合“心灯”中的星辰道韵,勉强能达到“干扰”而非“破坏”的效果。
三个时辰转瞬即逝。当幽竹感到石室内的温度突然下降,池水的蓝光变得更加明亮时,她知道——子时到了。
她站起身,将状态调整到最佳,断剑在手,“观寂令”贴身,“心灯”光晕内敛但凝实。走到石室角落,按照地图所示,轻轻推动三块特定的地砖
“咔嗒。”
一声轻响,地面悄然滑开,露出一个直径尺许、垂直向下的黑洞,洞壁上有供攀爬的凹槽。幽竹深吸一口气,将星力矿石和断剑绑在一起(星力能通过金属传导),然后小心翼翼地钻入通道,开始向下攀爬。
通道内漆黑一片,只有下方极远处,隐约有暗红色的微光透出。随着下降,空气变得越来越冷,带着某种金属和腐朽混合的刺鼻气味。更令人不安的是,通道开始微微震颤,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下方苏醒。
攀爬持续了约一刻钟,幽竹终于到达通道底部——一个被无数倒垂的石笋遮蔽的、约丈许见方的平台。透过石笋间的缝隙,下方的景象一览无余:
那是一个直径超过百丈的巨型地下空洞,地面被雕刻成一个复杂的、布满沟槽的圆形法阵,沟槽中流淌着暗红色的、疑似血液的液体。法阵中央,立着一座由白骨和黑色晶体搭建的七层祭坛,祭坛顶端悬浮着一道不断扭曲、蠕动的灰白色裂隙,只有巴掌大小,却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不详气息——那就是“幽影之门”!
祭坛周围,七十二根黑色石柱(与之前见过的类似)呈环形排列,每根石柱旁都跪着一个被铁链束缚的“沼灵”,大多奄奄一息。灰袍人足有二十余个,手持黑晶法杖的执事站在祭坛第三层,正在吟诵某种晦涩的咒文。随着吟诵,祭坛上的裂隙缓缓扩大,已经能塞进一个拳头!
最让幽竹心惊的是,祭坛第二层,站着三个气息明显比其他灰袍人强大得多的身影——中间那人,一袭暗红长袍,面容阴鸷,左眼戴着一个黑色眼罩,右眼却呈现出诡异的银白色,正是林风!他手中捧着一个被黑雾笼罩的、不断挣扎的模糊光团,光团中隐约可见一张痛苦扭曲的人脸——那似乎是某个强大存在的灵识或残魂!
“钥匙……” 幽竹瞬间明白了。林风手中的光团,就是开启“幽影之门”的“钥匙”!而从他志得意满的表情看,仪式已经接近成功!
没有时间犹豫了。幽竹按照星尘祖师的指示,寻找祭坛的“天枢”位——那是整个法阵的能量汇集点,通常位于正北方。她很快锁定了一根比其他石柱更加粗大、符文更加复杂的黑色石柱,柱顶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暗红色晶体。
“就是那里!” 她将绑着星力矿石的断剑举起,全力催动“心灯”中的星辰道韵,引导矿石中的星力,同时回忆“空痕步”制造空间褶皱的感觉,将全部力量集中于一点—
“嗖!”
一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蓝色星光从剑尖激射而出,穿过石笋间的缝隙,精准地击中了那根石柱顶端的暗红晶体!
“咔嚓!”
晶体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整个祭坛的暗红光芒为之一滞!灰袍人的吟诵声突然混乱,几个修为较弱的甚至口吐鲜血!林风猛地抬头,银白色的右眼瞬间锁定了幽竹藏身的石笋群!
“有老鼠!” 他厉喝一声,左手一挥,一道黑红相间的劲气呼啸而来
幽竹早有准备,在星光射出的瞬间就已经转身攀上通道。黑红劲气击中石笋,引发剧烈爆炸,碎石四溅,但幽竹已经爬上了数丈,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直接攻击。
下方,整个祭坛区域陷入混乱。裂隙的扩张停止了,甚至有缩小的趋势;束缚“沼灵”的铁链出现了松动;灰袍人惊慌失措,四处搜寻入侵者。
“废物!稳住法阵!” 林风暴怒的声音传来,“把祭品全部投入‘门’中,强行稳定通道!我去解决那只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