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简直是荒谬!”
吏部衙门内,新任考核司主事张文远将一叠文书重重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哐当作响。他是三朝老臣,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就连江临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匿名评审?任务模拟?还有那个什么...天枢背调?”张大人气得胡子直抖,“这哪里是选官,分明是儿戏!读书人的风骨、家世的清誉,难道还比不过一堆冷冰冰的机器数据?”
几个心腹官员连忙附和:“大人说得是!那铁皮怪物懂什么为官之道?”
“听说还要让女子参考?成何体统!”
众人议论纷纷时,谁也没注意到梁上一只木雀轻轻转动了眼珠。远在王府的天枢,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目标情绪波动值超标,反对概率87.3%。”天枢向江临汇报。
江临轻笑:“张老大人是三朝元老,让他接受新事物确实需要时间。不过...”他目光渐冷,“若有人想在新制度上动手脚,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三日后,考核新政正式公布。告示前挤满了各色人等,有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有布衣芒鞋的寒门书生,甚至还有几个戴着帷帽的女子远远观望。
“快看!考核分三轮!”
第一轮笔试,题目不再是死板的经义默写,而是诸如“若你是一县之主,如何应对蝗灾”、“如何平衡商税与民生”等实务题。更奇特的是,所有答卷都要用特制的炭笔书写,交由“阅卷机”批改。
“这铁机器能看懂文章?”一个白衣书生不屑。
然而当模拟考场开放,考生们坐在隔间里,面对自动滚动的试题和计时的沙漏时,所有人都收起了轻视之心。
“时间到!”考官敲响铜锣,考卷瞬间被传送带收走。几个想作弊的考生目瞪口呆——他们连邻座写了什么都看不清!
第二轮“任务模拟”更是闻所未闻。考生被带入一个个仿真的衙门场景,面对由演员扮演的“刁民”、“狡吏”。天枢在暗处观察每个人的临场反应。
“目标三号,面对百姓诉苦时表现出明显不耐烦,评分丙下。”
“目标七号,处理账目出现三处漏洞,评分乙下。”
“目标十五号,女子,在面对突发命案现场时沉着冷静,验伤手法专业,评分甲等。”
数据如流水般汇入天枢的核心,生成一幅幅精准的能力画像。
最让人摸不透的是第三轮“匿名评审”。所有通过前两轮者,被安排在同一座园林中生活三日,却不知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评审官。
“这分明是要我们互相监视!”一个贵族子弟愤愤道。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亭台里就传来争吵声——两位素有嫌隙的官员候选人,因为一局棋吵得面红耳赤。他们不知道,这一幕正被假山后的传感器完整记录。
夜深人静时,张文远府邸的后门悄然开启。几个黑影鱼贯而入。
“张老,这次考核太邪门了!我家那小子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是啊,说什么‘缺乏创新思维’!读书人要什么创新?”
张文远捋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诸位莫急。既然是人在办事,就有可操作之处...”
他压低声音:“第二轮模拟的‘灾民’是我安排的,第三轮园林里的侍从也打点好了。只要让几个寒门子弟出点丑,再让我家不成器的侄儿表现一二...”
众人相视而笑,仿佛已经看到制度漏洞被撕开的裂痕。
然而他们不知道,就在密室地下三寸深处,天枢布设的声波传感器正将每个字都转化为数据流。
“检测到违规预谋,启动反制程序。”
园林考核第三日,发生了两件怪事。
先是寒门才子李慕白在“偶遇”落水儿童时,竟从袖中掏出个古怪的皮囊,三两下充满气就成了救生筏。围观者啧啧称奇,却不知这是天枢提前给他的“应急包”——只因监测到有人要在池塘边做手脚。
接着是张文远的侄儿张宏,在“宴请同僚”时高谈阔论,大谈为官之道就是要懂得“打点上下”。他越说越得意,却没发现满座宾客脸色越来越怪。
次日成绩公布,李慕白高居榜首,张宏名落孙山。
“不可能!”张文远冲到考核司,指着榜单的手不停颤抖,“定是有人舞弊!”
“张大人何出此言?”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苏云晚在侍女搀扶下走来,虽然孕肚已显,气势却不减分毫。
“据天枢数据,令侄在匿名评审环节共收到十七条负面评价,包括收买侍从、诽谤同考等。需要调取监控记录吗?”
张文远顿时面如死灰。
大殿上,江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披红挂彩,为考核优胜者授职。
当念到“市舶司副使”时,满朝哗然——因为这个位置历来由皇亲国戚把持。
更让人吃惊的是,走上前的竟是个荆钗布裙的年轻女子!
“民女林清韵,拜见王上。”
她虽衣着朴素,举止却落落大方,更奇特的是随身带着个精巧的算盘,手指一拨便是一串流畅的脆响。
“林氏在算学考核中全对,管理模拟得分第一,匿名评审零差评。”天枢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其曾女扮男装经营商队三年,无一错账。”
几个老臣刚要反对,江临已将官印递出:“本王说过,能者居之。从今日起,市舶司的账目就交给你了。”
林清韵接过官印的刹那,殿外突然传来喧哗。原来是她家乡的渔民听说女子为官,聚众闹事。
“女人算账?怕不是要去倒贴外邦商人!”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众目睽睽之下,林清韵不慌不忙走到殿外,对着人群朗声道:“三年前,诸位的渔船税银多交三成,可是个梳双丫髻的‘小子’帮你们核对的?”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几个老渔民瞪大眼睛:“你...你是那个小账房?”
“正是。”她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算盘,“现在,我可以名正言顺帮大家查账了。”
阳光照在她胸前的官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阶下寒门子弟个个握紧拳头,眼中燃起希望。
然而新的阶梯刚刚搭起,暗处已有毒蛇在吐信。
当夜,市舶司衙门的门槛就被人泼了狗血。一张字条钉在门上:“牝鸡司晨,国之将亡!”
林清韵镇定地擦去污迹,对担忧的同僚笑道:“比起从前女扮男装时遇到的麻烦,这算不得什么。”
但她不知道,在更深的黑暗中,一场针对新考核制度的阴谋正在酝酿。某个密室里,几个黑影正在传阅刚从南楚送来的密信。
“既然明的不行...那就让这个‘公平’的考核,变成埋葬他们的坟墓。”
其中一人小心地展开一幅图纸,上面画着精密的机关——正是考核用的任务模拟场。
“下一次考核,我们要送上一份大礼...”
新的阶梯已经铺就,但第一个踏上阶梯的人,往往要承受最冷冽的风霜。林清韵抚摸着官印,望着窗外渐圆的月亮,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
远在王府的天枢,突然发出轻微的警报声。它的传感器在市舶司附近的空气中,检测到了微量的火药成分。
考核的阶梯通往光明,但阶梯之下,阴影正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