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沈婉前往办公室,敲门走进。
“何主任,您找我有事?”
捧着人民日报的主任合上报纸,露出笑容,“快坐。”
亲自起身给她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
沈婉连忙起身,“主任?”
她有点受宠若惊。
何主任露出笑容,坐回办公椅,“坐,别客气,小沈啊,我今天找你来也没别的事情,你不用紧张。”
沈婉才松口气。
“就是你这个人问题啊!是我们现在系里的头等大事,放眼全校教员,就你这么一个大龄女青年了,组织上对你的生活很关心呐。”
顿了顿,何主任端起茶杯喝水,眼睛停留在她脸上观察。
骤然间,沈婉脸色阴沉,看着何主任心里有了猜测。
“不会是李国庆让你来的吧?”
她轻哼了一声,拉下来,很是不悦。
轻微的响声传来,何主任放下茶缸,皱起眉头,没有之前的和颜悦色。
“小沈,你这是什么态度?”
沈婉不置可否:“主任,这是我的私事,又不影响工作!”
她已经不耐烦,起身道:“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起身要离开。
“沈婉!”
主任倏地起身,“个人生活稳定本就是不影响工作的前提!解决干部后顾之忧就是工作的一部分,这件事我还管定了!我告诉你,不是我逼着你相亲结婚,这是你家里请求组织给你介绍的,我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还成恶人了?”
“行行行,你要这么不愿意,你去吧。”
主任转身坐下,喝了口茶降火。
“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
沈婉眼尾微红,走出门时清楚听到主任的嘀咕,想到往后因此会经历什么,还怎么和上级相处?
但是要她和李国庆相亲,如鲠在喉,根本无法接受。
她抹着泪跑远了,眼里是浓浓的厌恶。
……
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李国庆和王进步走出食堂,见到江知微眼前一亮,连忙上前,忽略萧着。
“弟妹,我有个事问你,你别嫌麻烦。”
江知微疑惑,点头,“好,你说。”
他看了下四周,清了清嗓子,实在说不出口,上前一步来到楼梯口,“弟妹,借一步说话。”
萧着无语,和王进步对视了一眼停留在原地看着他们说话。
等到江知微上前,李国庆才开口:“是这样的弟妹,这不是沈教员的爷爷要送我一幅字画吗?傍晚让我上家里吃饭,你说我这也不能白拿人东西吧?你也是文化人,你应该知道他们喜欢什么,能给我个建议吗?”
他无比真诚,看得出全力以赴。
江知微皱眉,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估摸了一下时间,“这有点太着急了吧,要是时间够,可以买点宣纸和毛笔砚台之类的投其所好,听说沈爷爷是历史系教授,送这些错不了,宣纸的话……红星牌的,国营文化用品商店应该有。”
顿了顿,江知微继续道:“不过李参谋,我冒昧多说一句,你还是要尊重一下沈教员的想法,别逼得太紧了,我个人觉得就当是回字画的礼,不需要有其他意义,这样的话不会给沈教员压力,如果这样几次接触下来,沈教员态度有变好的话,再看情况表现。”
李国庆眼前发亮,激动不已,看着江知微,笑容掩饰不住。
“谢谢弟妹了,这事要成了,让你和萧着坐主桌!”
说罢,朝身后的俩人摆摆手,乐颠颠走了。
王进步愕然,“你这是去哪?”
“我去买宣纸去!”
看着他跑远,王进步和萧着走向江知微,神色复杂,摇了摇头:“这小子怎么一把年纪了,还和毛头小子一样。”
萧着拧眉,神色复杂,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傍晚。
穿着一丝不苟的军装,买了一叠宣纸,坐着公交车直达大学宿舍。
进门之前,李国庆再三整理衣服,满面笑容踏步进入。
饭菜的香味袭来。
见到他,沈家人全家都出来热烈欢迎,看到他手里的宣纸,沈老爷子很是兴奋,笑得合不拢嘴,不等他上桌吃饭,便拉到书桌前让他看自己提的字。
笔走龙蛇,气势磅礴的四个大字映入眼帘——砥柱中流。
李国庆站在书桌前看着,瞪大眼睛,发自内心的敬佩,摇头赞叹,小心伸手,怕弄脏了,急忙收回。
心里想的是家里三代贫农,没有一个有文化的。
沈老爷子笑吟吟望着他,“小李,喜欢吗?”
李国庆点头,“虽然不明白具体意思,不过我能感受到沈爷爷的用心,等回头我好好查一查,一定要把这四个字吃透了跟您交差!”
“哈哈哈哈!”
沈老爷子笑了,指了指他:“好,我等着。”
他本以为李国庆会不懂装懂,大大方方承认反倒让他心中敬佩。
带着他坐上桌,语重心长:“小李,我这个孙女啊,从小爱读书,没别的爱好,出国留学过,这眼界见识都非同小可,唯独这生活上一窍不通,你别见怪啊!”
李国庆连忙起身,双手捧着杯,“沈爷爷,我喝了,您随意,我这好话也不会说,但是我李国庆保证,我这个人一个唾沫一个钉,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对妻子孩子,我会守护一辈子!”
他一饮而尽。
沈老爷子面露笑容,暗自点头。
沈母松了口气,随后道:“小婉从小身子骨弱,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我也不知道你们家里有没有生男孩……”
不等她把话说完。
李国庆当即保证:“爷爷,叔叔阿姨,我以我的人格保证,不管未来沈同志愿不愿意和我组建家庭,可只要是她愿意,孩子的事我全权尊重她的意志,我就直说了,别说她不愿意,哪怕她是二婚带一个孩子,我李国庆也能当做自己亲生的一样,我从不说假的,会把家庭当成阵地一样守护!”
沈家人愣住,灯光清亮,沈母满脸动容。
从头到尾,坐在角落的沈婉一言不发,直至被催着送他出门。
走在大学的树林里,夜风微凉,吹散了不少酒气。
李国庆笑容不断,时不时看上她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沈婉突然停下脚步。
“李参谋,当我求你了,以后不要再来了。”
抱着字画的李国庆一下酒醒了,定定看着她。
“你已经给我造成了非常大的困扰,不管是工作上,还是家庭上,所以我请求你不要再来了。”
李国庆欲言又止。
沈婉不给这个机会:“如果委婉的话您听不懂,那么我明确告诉你,您这样的行为,只会让我作呕,因为你,给我增添了无数没必要的麻烦,领导的批评,家庭的压迫,你是要和我结婚,还是要逼死我?”
一字一句,没有平时的疏离,而是实打实毫不掩饰的厌恶。
夜风寒凉,穿过领口,直达心口。
捧着字画如获至宝的李国庆呆若木鸡,望着她冰冷的眼睛。
如同一桶冰水迎头浇下,身躯一震。
明白了一切。
再看她泛红的眼眶,什么都明白了。
没有娇羞,也不是不好意思。
停顿了许久,久到沈婉不耐烦转身要走。
“等等!”
他忽然上前一步,叫住了她。
在她回头时,面露笑容,伸出手,郑重把字画还给了她。
“沈教员,对不住,是我打扰你们家了,这幅字,还是留给你未来的丈夫吧,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了。”
话落的最后。
他敬了一礼,松开手,转身大步离去,身姿笔直板正如青松,在夜幕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