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瞬间凝固,所有枪口无声转向一点钟方向的黑暗。枝叶的轻微响动在死寂中如同鼓点,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伤兵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被欧阳倩死死捂住。
谭晓琳伏低在一丛灌木后,夜视仪的视野里,那片区域的植被微微晃动,热源信号模糊不清,似乎被茂密的叶片和潮湿空气严重干扰。对方的移动确实很谨慎,没有明显的脚步声,更像是某种体型不大的动物在缓慢穿行,但……直觉告诉她,没那么简单。
阎王打了个手势,示意队员分两组,一组继续控制伤员并警戒后方,另一组、哈雷、谭晓琳和叶寸心呈扇形向可疑方向缓慢迎去,准备进行接触前侦察。
哈雷的心脏跳得飞快,手心有些汗湿。他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威胁上,但余光仍忍不住瞥向刃蝶所在的大致方向——那边的寂静,此刻显得格外漫长。
就在谭晓琳小组缓慢挪动到距离声响源大约三十米处时,那声音突然停止了。紧接着,一个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哒”声传来——是金属部件轻轻碰撞的声响!
“有装备!”叶寸心用气声吐出三个字。
不是动物!是人!而且很可能携带着武器!
阎王立刻打出“停止前进,准备交火”的手势。所有人寻找最近的掩体,据枪瞄准,屏住呼吸。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的橡皮筋。对方似乎也在黑暗中静止了,等待着,观察着。双方如同在黑暗棋盘上对弈的盲棋手,仅凭最细微的感官和直觉判断着对方的意图与位置。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谭晓琳的通讯耳机里,突然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却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敲击声——三短,一长,再三短。这是出发前约定的、用于极端接近且无法语音通讯时的简易识别信号之一,代表“自己人,切勿开火”!
是自己人?! 会是刃蝶吗?还是其他方向迂回过来的队伍?
谭晓琳立刻看向阎王,阎王显然也收到了信号,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疑惑和警惕。他迅速在终端上敲击出询问代码。
几秒后,回复传来,是一组坐标和简短代码,确认是“刃蝶,前出侦察接触”。
真的是刃狼他们!他们怎么会从一点钟方向过来?按之前的定位,他们应该在西南方向更远的位置!
阎王示意大家保持警戒但放松扳机,同时打出一个回应信号。
前方的灌木丛再次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一个低伏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缓缓从一株巨大的板根后显现出来。夜视仪中,那张涂满厚重伪装油彩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正是刃狼!
他动作极其轻缓地举起一只手,示意安全,然后做了几个简洁的手语:后方安全,一人,前来联络。
紧接着,又有两个刃蝶队员以同样隐蔽的方式出现在刃狼侧后方,保持警戒姿态。
哈雷在看到刃狼身影的瞬间,胸腔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咚”地一声落了地,一股夹杂着后怕和难以言喻情绪的热流涌上喉咙,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紧紧盯着刃狼,直到确认对方身上没有明显伤痕,行动无碍,才勉强移开目光,重新专注于外围警戒,但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精悍的身影。
阎王和谭晓琳快速上前,与刃狼汇合在一处相对隐蔽的洼地。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在西……”阎王低声问,语气带着不解。
刃狼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简短冷硬,但语速稍快:“西南方向营地痕迹勘察完毕,发现一条隐蔽小径,指向东北。判断可能为敌备用撤离或联络通道。沿小径追踪约四百米,发现分支,一条继续向东北,另一条折向东南,即你们目前方位。我们选择东南分支追踪,听到这边有细微动静,抵近侦察时识别出你们小组轮廓,为避免误判,发出信号。”
他顿了顿,补充道:“东南分支小径沿途,发现少量新鲜滴落状血迹,与你们捕获伤员的情况可能吻合。小径尽头附近,有近期多人停留痕迹,但未发现其他敌人。判断伤员可能是从那个临时停留点逃离时受伤,并与同伙失散。”
原来如此!刃蝶是追踪另一条线索意外迂回到了这边,并且带来了关于伤员来源和敌方可能临时据点的重要信息!
“干得漂亮。”阎王由衷赞道,迅速将刃蝶带来的新情报通过加密频道同步给雷战。
谭晓琳则看向刃狼,问:“你们过来的路上,有没有发现其他异常?比如……刚才有人注意到一个一闪即逝的微弱光点,在你们大致方向。”
刃狼摇头,眼神锐利:“未使用任何光源。也未观察到异常光点。可能是伤员或其他敌人慌乱中不慎泄露,也可能是某种动物反光或自然现象。”他的分析冷静客观。
这时,雷战的指令传来:“信息已整合。刃蝶发现的小径和临时停留点是重要线索。阎王、云雀,你们小组原地固守,等待医疗前接并看管伤员。刃蝶,你们小组沿发现的小径反向侦察,摸清其通往西南方向营地痕迹的详细路径及沿途可能伏击点。老狐狸小组继续向你们靠拢。龙炎报告,未再侦测到可疑电磁信号。所有人提高警惕,敌人可能已经察觉异常,正在收缩或调整部署。”
“明白!”
任务再次明确。刃狼没有任何废话,对阎王和谭晓琳点了点头,打了个手势,便带着两名队员,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再次没入黑暗,沿着来路返回,去执行反向侦察任务。
哈雷目送着刃狼的身影消失,直到彻底看不见,才收回目光。心里那份担忧并未完全消散,但至少确认了对方此刻安全,并且有了明确的任务方向。他深吸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转回眼前的警戒任务上。
等待医疗前接的时间格外漫长。伤员在经过欧阳倩的紧急处理后,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依旧昏迷。谭晓琳安排队员们轮换休息和警戒,自己也靠着一棵树根坐下,闭目养神。身体极度疲惫,但大脑却异常活跃。
刚才与刃蝶的意外汇合,带来了新的线索,也暂时排除了一个方向的直接威胁。但敌人的面纱依然厚重。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装备如何?最终目的是什么?那个临时停留点,是前进基地,还是中转站?地图上模糊的标记又指向何处?
还有那个一闪即逝的光点……真的只是意外吗?
种种疑问在脑海中盘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个小小的、硬质的物件——出发前雷战塞给她的,一块特制的、能显示简单方位和发送预设紧急信号的单兵定位器,并非制式装备,是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私货”。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却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定。
大约半小时后,夜空中传来极其微弱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旋翼声。两架涂着低可视度迷彩的小型医疗运输直升机,在龙炎的电子引导下,利用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降落在距离他们约一公里外的一处隐蔽林间空地。
一队穿着丛林迷彩、携带医疗设备和担架的卫勤队员,在龙炎狴犴小组的护卫下,快速抵达谭晓琳他们所在的位置。交接过程迅速而安静。伤员被小心地固定在担架上,连同缴获的手枪、地图、损坏的通讯器等物品,一并由医疗队带走。
“小心。”负责交接的龙炎队员狴犴对阎王和谭晓琳低声说了一句,便护卫着医疗队迅速撤离。
随着直升机再次升空远去,这片区域重新恢复了只有自然声响的寂静。但每个人都知道,短暂的平静下,暗流更加汹涌。他们捕获了敌人,获得了情报,但也可能打草惊蛇。
“按计划,向刃蝶发现的临时停留点方向运动,保持距离,外围观察。”阎王下令。
队伍再次启程,这次方向明确。根据刃蝶提供的信息和坐标,他们小心翼翼地向着那个可能藏着更多秘密的敌方临时点摸去。
夜色,依旧深沉如墨。但在这无边的黑暗与危险中,不同的身影,带着各自的任务与牵挂,正在这张名为“野人山”的庞大棋盘上,悄然落子,进行着一场无声却激烈的较量。而某些细微的情感纽带,也在这生死边缘的考验中,悄然萌芽,或默默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