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算盘上的珠子响
立秋那天,老城区飘了阵凉雨,把槐树叶洗得发亮。林夏正蹲在柜台后数奶奶留下的旧票据,门被推开,带进股雨气,接着是一声,像是有串珠子在响。
抬头见是个穿灰布衫的老太太,手里捧着个旧算盘,紫檀木的框子,珠子是牛角的,有些已经泛黄,算盘档上还留着几道深深的指痕,显然是常年拨动磨出来的。姑娘,这算盘...你收不?老太太把算盘放在柜台上,指节敲了敲框子,是我家老头子的,他是老账房,打了一辈子算盘。
林夏伸手碰了碰算盘珠子,刚挨着,就听见一声轻响,像有颗珠子自己跳了下,可再看时,珠子都好好地嵌在档上,纹丝不动。她抬头看老太太,老人正用袖口擦算盘上的灰:他打算盘时总爱念叨一上一,二上二,手指快得像飞,账算得比谁都准。后来厂子改制,不用算盘了,他还天天在家拨珠子,说这玩意儿趁手
老太太说,老头子走的前几天,还攥着她的手拨算盘,珠子没力气拨到位,就用指腹慢慢推,嘴里还含糊着给你留的钱...都在账本里。后来她翻账本,才发现每笔存款后面都写着给老伴儿买红糖糕,原来他总说攒着有用,是早把她的往后都盘算好了。
林夏把算盘摆在柜台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雨帘照在上面,牛角珠子泛着温润的光。夜里雨停了,她听见铺子里有声,不是钟响,是从算盘那边传来的——像珠子轻轻撞着木框,一下一下,慢得很。她走过去看,算盘上的珠子竟真的动了颗,从的位置挪到了,像有人刚拨过似的。
过了三天,老太太的儿子来了,手里拎着个旧账本,进门就红了眼:我妈说找着我爸的算盘了...这账本是我爸记的,您瞧瞧。账本纸页发黄,字迹却工整,最后一页真的写着红糖糕钱,存够了,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蛋糕。
我爸总说我妈爱吃巷口的红糖糕,他拿起算盘,指尖摸过档上的指痕,小时候我偷拨他的算盘,他就拍我手说这是给你妈攒钱的,我还笑他老土...现在才知道,他那是把日子都算进珠子里了。
话音刚落,算盘忽然噼啪噼啪响起来,好几颗珠子自己跳着动,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像有人在飞快地算账,声音脆生生的,在安静的铺子里格外清楚。老太太和儿子都看呆了,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掉,却笑着说:你看,他还在算呢。
接着,道浅棕色的光从算盘珠子里飘出来,绕着算盘转了两圈,又轻轻蹭了蹭那本旧账本,才慢慢往后院飘去。林夏跟着跑过去,老橘树的枝桠上,新结了个橘子,黄澄澄的,透着股暖光,摸上去竟有点温乎,像把算盘上的烟火气都吸了进去。
老太太的儿子把算盘包好,说要带回家给妈摆着:让她天天看着,就当我爸还在拨珠子。老太太颤巍巍地摸了摸橘子,又摸了摸算盘,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了谁:他准是算着,该给我买红糖糕了。
他们走的时候,阳光正好照在算盘上,牛角珠子亮得晃眼。林夏站在门口,听着风里隐约的声——有些日子藏在旧算盘的珠子里,藏在给你攒钱的念叨里,哪怕算盘落了灰,人走了,那点精打细算的暖也还在,化成光落进橘子里,甜得能让人想起,有人曾把你爱吃的红糖糕,一笔一笔算进了余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