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白光逐渐黯淡，露出了门后世界的真实面貌。
那是一个巨大到令人产生渺小感的球形空间。银灰色的金属墙壁向上、向下、向四周无限延伸，在视野尽头弯曲，形成一个完美的封闭球体。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座倒金字塔形的建筑，无数粗细不一的能量管道从塔尖延伸而出，连接着球体内壁上的无数接口。
最令人震撼的是，整个球体内部充盈着一种淡蓝色的光雾。光雾缓慢旋转，如同星云，偶尔凝结成复杂的数据流图形，闪烁几秒后又重新散开。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臭氧味和某种古老金属特有的冰冷气息。
“欢迎来到‘昆仑’的核心控制区。”周无涯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按照前文明资料记载，这里曾经是整个亚洲战区军工生产的总控中枢。”
陈默已经启动了所有扫描设备：“空间直径约一千二百米，球体内壁由未知合金构成，能量导率是普通超导材料的三十倍以上。中心倒金字塔高度约三百米，检测到至少十二层独立的能量屏障。”
“那些光雾是什么？”赵梦警惕地问。她的煌炎能力在进入这个空间后就变得异常活跃，仿佛在与某种东西共鸣。
“数据态的具现化。”陈默调出分析结果，“这个空间的主控AI可能还在以某种低功耗状态运行，这些光雾是它思维过程的物理表现。”
苏瑾没有说话，但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进入这个空间后，他体内的印记就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剧烈地翻腾、溶解、重组。那种感觉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深层次的、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共鸣。他必须集中全部意志，才能维持陈默教他的控制法。
方舟那边，雷蒙正闭目感应着什么。突然，他睁开眼：“空间在变化。”
话音未落，球体内部的光雾骤然加速旋转。原本柔和的光线变得刺眼，那些数据流图形重组、连接，在众人周围形成了数百个悬浮的能量节点。每个节点都开始发出不同频率的脉动，这些脉动彼此干涉，形成了一张覆盖整个空间的能量网。
“复合型能量陷阱，”周无涯的脸色沉了下来，“看来主控AI并不欢迎访客。”
警报声从陈默的设备中爆响：“检测到空间锁定！重力场正在扭曲——十倍标准重力！”
无形的巨力瞬间压下。石岩这样以力量见长的7级强者都闷哼一声，膝盖微弯。两名方舟的技术人员更是直接跪倒在地，他们的轻型装甲在恐怖的重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只是重力！”赵梦咬牙道，她的煌炎在体表剧烈燃烧，抵消着部分压力，“温度在骤降！零下一百度……一百五十度！”
球体内的蓝色光雾开始凝结成冰晶，空气中的水分瞬间冻结，化作亿万颗微小的钻石尘，在光线中折射出诡异的虹彩。与此同时，墙壁上的能量管道开始释放高频震荡波，那种频率刚好在人体最不适的区间——恶心、眩晕、方向感丧失。
“多维复合场！”陈默一边抵抗着不适，一边飞快分析，“重力扭曲、极低温、神经干扰频率，还有……时间流速异常！局部时间流速比正常慢了47%！”
这意味着他们的动作、思维、甚至是新陈代谢都被强制减速。在战斗或破解陷阱时，这是致命的。
“必须找到控制节点！”周无涯吼道，“这种规模的陷阱不可能没有弱点！”
两支队伍在多重打击下勉强维持着阵型。方舟那边，雷蒙周身爆发出耀眼的雷光，雷电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领域，暂时隔绝了部分干扰。周无涯则释放出无形的精神力场，试图与空间中的能量节点建立连接。
“陈默！”陆丰在十倍重力下艰难开口，“我们需要合作！”
“明白！”陈默立刻与方舟的技术官建立数据链接。双方的技术人员在恶劣环境下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合作。
“我方分析能量节点分布规律！”陈默快速说道，“节点位置符合七维超立方体投影，但其中有十七个异常点——那些是控制枢纽！”
“收到！”方舟技术官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子，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到出现残影，“我正在计算节点间的能量流动模式……找到了！每九个节点构成一个循环单元，整个网络有八十一个这样的单元，但其中七个单元的能量流向是反的！”
“反循环单元就是陷阱的触发器！”陈默眼睛一亮，“如果我们能同时干扰那七个单元——”
“需要至少十四个人同时出手，能量输入必须精确同步！”方舟技术官调出计算结果，“误差不能超过千分之三秒，否则会引发连锁过载！”
陆丰和周无涯对视一眼，瞬间达成共识。
“列出坐标和能量需求！”陆丰下令。
数据流在双方战术面板上同步。七个反循环单元分布在球体空间的各个方位，有的在穹顶，有的在脚下，有的甚至悬浮在半空中。每个单元需要两种不同属性的能量同时干扰，才能打破循环。
“赵梦，你负责A1、A3单元，需要火属性能量！”陆丰快速分配任务，“石岩，b2、b4单元，土属性！苏瑾，c1单元，你的生命能量！陈默，你远程支持，负责计算和协调！”
“雷蒙，d1、d2单元！”周无涯也在指挥方舟队员，“王峰，E1单元冰属性！林雪，F1单元精神力干扰！我来处理G单元！”
任务分配完毕，但还有一个问题——G单元位于球体正中心，倒金字塔的塔尖位置，距离任何可站立平面都有超过两百米的垂直距离。
“那个位置……”周无涯皱眉。
“我能上去。”苏瑾忽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这个一向以技术员身份示人的年轻人，此刻眼中闪烁着一种陌生的决绝。
“我的生命能量可以短暂形成能量阶梯，”苏瑾解释，“但只能持续二十秒。而且我需要有人掩护——塔尖周围的空间扭曲最严重。”
“赵梦，你掩护苏瑾！”陆丰毫不犹豫，“石岩，你负责地面策应！”
“倒计时三十秒！”陈默吼道，“所有人准备！”
队员们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各自的目标。在扭曲的重力场中，每一步都像在粘稠的胶水里挣扎。赵梦的煌炎在身后喷发，提供额外的推力。石岩直接踩碎了金属地面，用最暴力的方式直线突进。
苏瑾则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方式。他深吸一口气，放松了对体内印记的部分压制。绿色的生命能量喷涌而出，但不是扩散，而是在他脚下凝结、塑形，形成一级级悬浮的光阶。他踏阶而上，每一步都让光阶在身后消散，如同行走在正在融化的冰桥。
塔尖越来越近。那里的空间扭曲肉眼可见——光线弯曲，景物重叠，甚至能看到几个不同时间段的影像同时存在。苏瑾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印记与那里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几乎要挣脱控制。
“稳住！”赵梦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她已经抵达A1单元，一道炽白的煌炎精准命中能量节点。几乎同时，其他方向的攻击也相继命中。
球体内的能量网络开始剧烈波动。蓝色光雾沸腾般翻滚，那些冰晶在高温与低温的交替冲击下炸裂成粉末。重力场忽强忽弱，让人产生失重和超重交替的眩晕感。
苏瑾终于抵达塔尖。G单元就在眼前——那不是一个简单的能量节点，而是一枚悬浮的黑色晶体。晶体内部封印着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黑暗，那黑暗在努力挣扎，想要突破晶体的束缚。
就在苏瑾准备注入生命能量的瞬间，晶体表面突然睁开了一只眼睛。
血红色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那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瑾，瞳孔深处映出了他的倒影——但倒影中的苏瑾，额头上有一个清晰的黑色印记，正是他与诡异族接触后留下的烙印。
“你……回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直接在苏瑾脑海中响起，用的是一种古老的语言，但苏瑾莫名地听懂了。
他体内的印记彻底失控。
黑色的纹路从苏瑾的脖颈向上蔓延，瞬间覆盖了他的半张脸。他原本温润的生命能量被染上了污浊的黑色，注入黑色晶体的不再是纯净的绿光，而是一种混杂着生机与腐朽的矛盾能量。
“苏瑾！”赵梦惊叫。
下方，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周无涯的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他终于等到了——印记的完全激活。
但预想中的崩溃没有发生。
苏瑾咬破了舌尖，剧痛让他获得了瞬间的清醒。他用尽全部意志，将被污染的黑色能量硬生生扭转，重新染上生命的绿色。这个过程如同在体内进行一场战争，他的七窍都开始渗血，但最终还是成功了。
纯净的生命能量注入黑色晶体。
那只血红色的眼睛猛地睁大，发出无声的尖叫。晶体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内部的黑暗开始逸散，然后在生命能量的净化下消融。
G单元，破解。
几乎在同一毫秒，其他六个单元也被成功干扰。整个复合能量陷阱的网络崩解了。
重力恢复正常，温度回升，神经干扰频率消失。球体空间内的蓝色光雾平静下来，重新恢复成缓慢旋转的星云状。倒金字塔建筑表面的能量屏障逐层熄灭，露出了入口的轮廓。
众人重重落地。苏瑾从两百米高空坠落，被石岩接住。他满脸是血，但意识清醒，体内的印记重新被压制下去。
“刚才那是……”赵梦看向苏瑾，眼中满是担忧。
“意外。”苏瑾擦去脸上的血，声音沙哑，“但我控制住了。”
周无涯走过来，深深看了苏瑾一眼：“令人惊叹的控制力。刚才那种程度的印记反噬，即使是8级强者也可能瞬间失控。”
陆丰挡在苏瑾身前：“危机解除，该继续前进了。”
倒金字塔的入口已经打开——那是塔基处一个三角形的光门。但就在众人准备进入时，空间再次变化。
球体内壁上，十二个区域的金属板滑开，露出了十二条通道的入口。每条通道都泛着不同颜色的微光，通道口上方浮现出古老的文字标识。
“生产区”“能源核心”“数据中心”“生物实验室”“武器试验场”“样本仓库”……
“看来主控AI给了我们选择。”周无涯研究着那些文字，“根据前文明资料，‘昆仑’基地采用模块化设计，每个功能区相对独立，但最终都通向中央控制室。”
陈默快速扫描十二条通道：“能量读数差异巨大。‘能源核心’通道辐射严重，‘生物实验室’有高强度生命信号，‘武器试验场’检测到活跃的自动防御系统……只有‘数据中心’和‘样本仓库’的相对安全。”
“但也意味着收获可能最少。”方舟的一名队员说。
陆丰和周无涯再次对视。这一次，两人眼中都读懂了对方的意图。
合作到此为止了。
陷阱已经破解，通道已经打开。双方都得到了进入遗迹的机会，也都见识了对方的实力和底牌。接下来的路，与其互相提防、互相掣肘，不如各走各路，凭本事获取自己想要的。
“陆指挥官，”周无涯微笑道，“既然有这么多选择，不如我们分头探索？这样可以覆盖更多区域，提高效率。”
“同意。”陆丰点头，“约定在中央控制室汇合。”
“那么，我们选——”周无涯的目光扫过十二条通道，最终定格在“生物实验室”上，“这条。方舟对前文明的生物技术很感兴趣。”
陆丰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真正目标——不是生物技术，而是苏瑾。刚才印记的异常反应，说明这个遗迹与诡异族有某种联系。而生物实验室，最有可能保存着相关样本或数据。
“那我们选‘数据中心’。”陆丰说。他需要信息——关于这个遗迹，关于前文明，关于方舟的真正目的。
两支队伍在倒金字塔前分道扬镳。
方舟的七人走向泛着淡绿色光芒的“生物实验室”通道。周无涯在进入前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苏瑾身上，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洛城小队则进入了泛着蓝色数据流的“数据中心”通道。通道内部是完美的圆形截面，墙壁光滑如镜，倒映着每个人的身影。走出大约五十米后，一扇气密门在身后无声闭合，隔绝了与主空间的联系。
“他们去生物实验室，是为了你。”陆丰对苏瑾说。
“我知道。”苏瑾的声音依然沙哑，“刚才在塔尖，那个晶体里的东西……它认识我体内的印记。或者说，它认识留下这个印记的存在。”
陈默调出了刚才记录的数据：“黑色晶体内部的能量特征，与你印记的相似度达到89%。那不是巧合——这个遗迹，或者说遗迹里的某种东西，与诡异族有直接关联。”
“方舟知道这一点。”赵梦握紧了武器，“所以他们才坚持要苏瑾来，所以才选生物实验室。他们想找到印记的源头。”
石岩哼了一声：“那我们为什么不去阻止他们？”
“因为我们有更重要的目标。”陆丰看向通道深处，“信息。在对抗方舟、对抗诡异族之前，我们必须先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位队员：“但我要你们记住——如果方舟在生物实验室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如果那东西对苏瑾、对整个人类构成威胁，那么约定的汇合就不会是和平的。”
通道尽头，第二扇门打开了。
门后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空间。
那是数据的海洋，信息的宇宙。无数光点在虚空中流动、碰撞、重组，形成瞬息万变的图形和文字。有些是前文明的文字，有些是纯粹的数学公式，有些甚至是直接投射到意识中的概念本身。
在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人形光影。光影背对众人，正仰望着上方流动的数据星河。
它缓缓转身，面容模糊不清，但那双眼睛——由无数0和1组成的眼睛——清晰地看着来访者。
“验证通过，”一个中性、平静的声音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访问权限：次级。可浏览非机密资料库。请问，你们想了解什么？”
洛城小队站在数据海洋的边缘，面对这个可能是人类文明最后遗产的守护者。
而在另一条通道的尽头，方舟小队正站在一扇巨大的生物隔离门前。门上的观察窗后，无数培养槽整齐排列，每个槽中都悬浮着扭曲的、不可名状的生物样本。
周无涯将手按在门边的识别面板上，面板亮起红光，开始扫描他的基因序列。
“欢迎回来，最高权限者。”一个冰冷的电子音说。
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