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星能明显感觉到,督公府内对待她的氛围,正在发生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并非翻天覆地,而是体现在许多细枝末节上。
譬如,赵伯前来送药或传达一些无关紧要的府内安排时,那张惯常严肃、如同花岗岩雕刻般的脸上,虽然依旧没有多少笑容,但眉宇间的刻板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
他不再仅仅是公事公办地交代完便离开,偶尔会停留片刻,问一句“姑娘今日感觉如何?”或是“可还缺什么用度?”
这日,赵伯照例送来汤药,看着沈怜星服下后,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目光在她气色渐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缓缓开口道:“姑娘之前所配的安神香,督公近日仍在用着。”
沈怜星心中一动,放下药碗,恭敬回道:“能对督公稍有助益,是怜星的荣幸。”
赵伯点了点头,他那双看透世情、锐利不减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赞许,或者说,是一种对“识趣”的认可。
他沉默了一下,像是斟酌词句,然后说道:“督公旧疾缠身多年,太医署也束手无策。姑娘的香,虽不能根治,却能让他夜里睡得安稳些……已是大善。”
他顿了顿,看着沈怜星,语气比往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缓和,甚至带上了一点点近乎长辈关怀的意味(尽管这感觉极其微弱):“姑娘有心了。”
这简单的四个字,从赵伯口中说出,分量却不轻。
它不仅仅是对安神香效果的肯定,更像是一种态度的转变,一种初步的、谨慎的接纳。
沈怜星连忙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低声道:“赵伯言重了,怜星愧不敢当。”
“你好生养着便是。”
赵伯说完这句,便如同往常一样,转身离开了。
但他留下的那句话,以及那细微的态度变化,却如同石子投入沈怜星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不仅赵伯,连带着府中其他下人,对待她的态度也悄然发生着改变。
送饭的小太监脚步更轻,摆放碗碟时更加小心翼翼;偶尔在回廊遇见,那些原本目不斜视、如同木雕泥塑般的侍卫或仆役,也会极其快速、几乎难以察觉地对她微微颔首示意;甚至连负责打扫她院落的粗使婆子,干活时都仿佛生怕惊扰了她似的。
这一切,都源于督公那默许的态度,以及赵伯这隐晦的认可。
沈怜星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
相反,她更加警惕。
这种“友善”是建立在她的“有用”和对督公意志的绝对顺从之上的,脆弱得不堪一击。一旦她失去价值,或者做出任何被视为“逾越”或“不忠”的举动,这层薄冰会瞬间碎裂,她将跌入更深的冰窟。
她就像一株被暂时移入温室的植物,环境似乎改善了,但根基依然掌握在别人手中,生死荣辱,皆系于那位主人一念之间。
然而,这微妙的变化也并非全无好处。
它或许……能为她争取到一点点活动的空间?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慢慢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