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回京,可是有要务?”
“自然。”
蒙恬仰首饮尽杯中酒。
次日,太尉府。
随驾东巡的蒙恬突然现身。
府中官吏俱惊。
险些以为他触怒皇帝遭贬斥。
蒙恬无心理会众人神色。
径自入座问道:
“任嚣、赵佗、屠睢所部操练如何?”
属官立刻奉上文书:
“上月军报显示已具战力。”
“但实战效果尚待检验。”
“百越瘴疠沼泽等情况仍需探查。”
通过商队、斥候等多方侦查。
虽已掌握不少情报。
却愈发意识到毒虫沼泽之险。
至今仍有无数未探明的危险地带。
各部族聚居点亦多未查明。
蒙恬翻阅军报颔首:
百越局势错综复杂。
情报仅为辅助。
胜负终取决于将士。
战场瞬息万变。陛下结束东巡便将南征百越。”
属官们闻言振奋。
原来是为战事做准备!
蒙恬继续道:
“除任嚣等部外,另从楚蜀两地征调士卒。”
“但暂不集结,先行筹备。”
有属官请示:
“可需通知各郡县?”
蒙恬略作思索:
“不必。”
“内史府罐头厂现有多少库存?”
“十万罐。”
蒙恬点头——
新建不久已有此数。火油罐产量如何?”
属官立即报出数目。大坛五千,小坛五万。”
蒙恬合上手中的文书。
他对屠睢、任嚣、赵佗三人的练兵情况已了然于胸。兵器甲胄需尽快调运。”
“甲胄……”
他略作停顿。
百越毒虫肆虐。
或许该在甲胄上增加防护。
这时,侍从禀报:
“铁官司马昌呈报,五千重骑新甲已完工。”
“较之征伐月氏时的两千重甲,这批更为坚固轻便。”
“另有五千重甲步卒装备尚余两千未就。”
“陌刀已铸五千柄。”
“司马昌请示是否继续锻造?”
蒙恬目光一振,起身道:
“我去查验。”
——
巨鹿。
上古尧禅舜于大麓,即为此地。
境内大陆泽烟波浩渺,汇聚众水,绵延百里。
始皇东巡车驾正沿泽而过。
张罗与李斯分侍銮驾两侧。
嬴政远眺湖面,忽道:
“大禹导河,经洚水至大陆。”
“此泽确然壮观。”
“然自周定王五年黄河改道,若太行诸水再变,此泽消逝必速。”
张罗暗自颔首。
此泽命运正如始皇所言,后世终成沼泽。
李斯笑言:
“陛下,若泽枯,可得良田百顷。”
张罗摇头:
“左丞相,此泽蓄洪蓄水,关乎民生,不宜垦田。”
李斯驳道:“黄河在侧,何患无水?”
“够了。”
嬴政抬手制止,“且观湖景。”
二人对视,各怀心思。
莫非另有玄机?
前方突传 动。
先锋军驻马,弓手列阵泽畔,箭雨倾泻湖心。
远处舟影隐现。有刺客!”
李斯见水泛赤色,惊觉凶险——车驾距水不过三十步。
张罗神色不变。
若无刺客,反属异常。
倏尔,侧方水面黑影浮动。
十余名衔刃赤膊者破浪而出,挥刃扑向御驾:
“嬴政受死!”
李斯大骇:“护驾!”
张罗冷眼观之。
韩谈振袖间,十数黑冰台锐士已截住来敌。
夜色深沉,秦兵渐渐合围。
那些刺客拼死突围,纵有人越过黑冰台的拦截,也难逃重重包围。
嬴政端坐车撵之上,神色从容,手指未动腰间剑柄。
不远处草丛间,暗藏数名弓手,箭矢隐现寒光。
其中一人视线在张罗与嬴政身上游移片刻,最终瞄准护卫较少的张罗。
然而就在此时,箭矢破空声骤响,埋伏者顷刻间身插数箭,毙命当场。
不过片刻,刺杀未起便已湮灭,仅余泛红的河面与岸边的尸首。
韩谈令士卒拖出死者,禀报道:“陛下,刺客二十三人皆已伏诛。”
这些人清晨潜藏于此,却早被黑冰台与斥候察觉。
嬴政微微颔首:“可有伤亡?”
“无一伤损。”
韩谈答道。收殓,彻查,缉拿,交廷尉府论罪。”
嬴政冷然挥手。
队伍再度启程,张罗望向地上的尸首,眉头微蹙——这些人身形健硕,兵器精良, 更似军中制式,绝非寻常之辈。
日暮时分,东巡队伍抵达巨鹿。休整一夜,明日赶赴广阳郡。”
嬴政趁夜探望燕丹,或许,这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更深露重,城外一处土丘微微松动,一道身影悄然钻出,掩好洞口后伏地北行。
不久,鸦声刺破夜幕。
(黑云蔽月,荒野林中忽传鸦鸣。
几间草屋隐现微光,窗边人影晃动。
夜鸦本为凶兆,众人却面露期待。
唯有鲁大师踏出询问:“如何?”
“嬴政已至巨鹿,全军入城,部分兵马向易水方向行进,明日必发。”
鲁大师握拳低喝:“成败在此一举!”
他们一路被秦军牵制至此,如今终于窥得先机。
来人又低声道:“另有一事。”
“何事?”
鲁大师心头一紧。
身后众人神色同样凝重。
千万别出意外才好!
报信之人面露哀伤。嬴政途经大陆泽时,遭遇刺客行刺。”
“结果怎样?”
鲁大师猛然起身,声音带着急切。嬴政是否受伤?”
死亡是不可能的。
否则传来的就该是嬴政的死讯了。
来人摇头叹息:“未能成功。”
“具体人数不明,行刺方式不详,刺客身份亦未可知。”
“仅知此事发生,且所有义士皆已遇害。”
“唉!”
鲁大师扼腕叹息,“可惜,天下又少了些义士,我们却连他们的名字都无从知晓。”
更糟的是,此次刺杀之后,
嬴政必将加强戒备。
巨鹿至易水一带的盘查也会更加严密。如今只能等待嬴政经过小高、臧荼设伏之地了。”
鲁大师低声自语。
所幸他们提前两日便已埋伏妥当。
行动痕迹尽数消除,加上这几日的缓冲,足以隐匿无踪。高统领那边也已派人通传,此刻想必已知晓消息。”
“甚好。”
鲁大师颔首道,“眼下尽量减少外部活动,仅留必要接应人员即可。”
说罢转身欲回内室。
信使也准备前往偏厅休憩——他本是专司传递消息之人。
忽然一声呼唤止住他的脚步:
“且慢。”
秦念迈出门槛,轻声问道:
“田光先生可有新消息?”
“未曾。”
信使答道,“暂无新讯息传来。”
“有劳。”
秦念微微欠身,折返屋内。
鲁大师凝视秦念的背影,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他们虽承诺不杀张罗,
却不妨碍他人动手。
田光本非墨家 。
故而在场众人皆盼田光马到功成。
同一时刻。
张罗驻跸的城池万籁俱寂。
唯有更夫与巡城士兵的身影在街巷间游弋。
天子驻跸,戒备尤甚。
却有道黑影如鼠般窜行于暗处。
褴褛的黑布裹着佝偻身躯,
没入阴影便与夜色浑然一体。嘿嘿……张贼!”
“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正是亡命至此的韩广。
他与田光、韩终、侯公密议未久,
藏身之所便遭围剿。
若非他当机立断踹倒田光阻敌,
断难脱身。
最后滚落山崖,方才侥幸逃过追捕。
继而直奔此城而来。
韩广本欲在城外寻觅墨家子弟——
燕丹囚于此地已数日,
他不信墨家无人接应。
却一无所获。
或许确有人潜藏,
但非常之时,无人愿与这来历不明的落魄者交涉。
此刻的他蓬头垢面如乞,
满脸血痕交错。
左手两指僵直难动,诡异地蜷曲着。
他身上布满了伤痕,有些伤口还在流血。
鲜血顺着黑色衣袍滴落,染红了脚下的地面。田光,你这该死的废物!”
“荆轲刺秦失败时,我就知道你难成大事!”
“自诩谋略过人,结果却像蠢货一样被活捉。”
“现在还要连累我——”
韩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唯一的念头就是拖上张罗一起死。
他已经查到了张罗在这座城中的住处,手中攥着一包 。论对赵国城池的熟悉,没人比得上我!”
“张贼,我活不成,全族难逃,你也别想好过!”
……
宅院内,张罗的房间里依旧亮着灯。
他正在翻阅从咸阳送来的文书。
白天跟在皇帝身边,没时间处理,只能趁夜里批阅,明日再派人送回。
红夭和小夕静立在门内两侧,等张罗休息后,她们才会轮换值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