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把漆黑旋转椅上的身影几乎是同时僵住的。
最先起身的那名执政,银白长发顺着颤抖的肩头滑落,原本精致得如同雕塑的面容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脚后跟撞在旋转椅的扶手边缘,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这声在往日里无关紧要的碰撞,此刻却像惊雷般炸在死寂的会议室里,衬得他愈发狼狈。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那种快要蹦出来的感觉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渊……渊皇……”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没有人回答。
陆临只是静静地站在破碎的玻璃窗缺口处,深黑色的衣摆在无形的气流中微微浮动,周身那层淡淡的金色光晕如同实质,将周围暗紫色的诡异雾气逼退三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四人,没有刻意释放威压,却比任何极致的气势都更让人窒息。
那是一种见过生死、斩过神明的漠然,仿佛眼前的四个光之执政,不过是四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第二个执政的手指死死攥着旋转椅的扶手,漆黑的扶手被他捏出了几道细微的裂痕,甚至能听到材料内部发出的“咔嚓”声响。
他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眼神里翻涌着惊恐、慌乱,还有一丝深埋的悔恨。
千年前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那道劈开天地的银白剑光,那片被鲜血染红的荒原,那些被一剑斩断的山峰……那时候的陆临,仅凭一人一剑,就能让整个《孤渊》的人俯首称臣,就能让他们这些刚觉醒不久的小辈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您……您怎么来了……?”他哆哆嗦嗦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欺欺人的侥幸,仿佛只要陆临不说出来,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说来可笑,明明是他们四个一起对文晨施压,让他用手里陆临交给他的光之法则和「上苍」沟通,换取悠长的寿命。
当时他们还信誓旦旦,说什么这是为了《美利坚》的未来,为了让组织能够永远存续下去。
可现在陆临来了,他们便害怕了。
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在真正的恐惧面前,连一张纸都不如。
第三个执政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清晰可闻,在这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地面,不敢与陆临对视,仿佛那道平静的目光能穿透他的皮囊,洞穿他千年来隐藏的所有秘密。
他想起了当年的场景:是他们四个,在文晨犹豫是否投靠「上苍」时,一次次在他耳边吹风。
“千年寿命太短,唯有依附「上苍」才能永生。”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说过这样的话。
“陆临已经消失,《孤渊》早已覆灭,跟着他没有出路。”这是第二个执政说的。
“法则我们根本无法吸收,终究抵不过权柄,投靠「上苍」才是唯一的活路。”第四个执政也附和道。
是他们,亲手将自己的主君推上了背叛的道路,也将自己推向了如今的绝境。
当时他们还以为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可现在看来,那不过是自掘坟墓罢了。
“不……不可能……”第四个执政喃喃自语,他的脸色同样惨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板的符文纹路里,瞬间被暗紫色的光芒吞噬,发出轻微的“嗤嗤”声,“您明明已经消失了千年……您明明应该……”
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话一旦说出口,就是真正的死罪。
“应该死了,对吗?”陆临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们的侥幸心理,“你们和文晨一样,都觉得只要投靠了「上苍」,就能高枕无忧,就能永生不死,就能把过去的背叛都抛在脑后,对吗?”
他向前迈出一步。
仅仅一步,整个会议室的气压就骤然降低。
地板上的符文纹路开始剧烈闪烁,暗紫色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
那些连接着旋转椅的能量管道里,原本缓缓流动的灵魂能量突然变得狂暴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管道内壁都被冲击得微微膨胀,仿佛在畏惧陆临身上的光明之力。
四个光之执政同时打了个寒颤,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他们能感觉到,陆临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正在一点点压迫着他们的灵魂。
这不是简单的威压,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
就像老鼠遇见了猫,兔子遇见了鹰,那是刻在基因深处的恐惧。
第一个执政的双腿一软,竟然直接跪倒在了地上,膝盖与地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顾不上往日的尊严,顾不上所谓的体面,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
“渊皇!饶命!”他再也维持不住往日的高傲,声音里满是卑微的哀求,甚至带着哭腔,“当年的事……当年的事都是文晨大人的主意!是他要投靠「上苍」,是他要背叛您!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啊!我们也是被逼的!”
“奉命行事?”陆临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比不笑更让人心寒,“我记得,当年是你们四个,天天在文晨耳边说,跟着我没有活路,说「上苍」给的权柄才是王道,对吧?我还记得,是你们四个联名写信给文晨,说什么陆临已死,孤渊已灭,不如投靠上苍,谋求永生。这些话,你们还记得吗?”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跪倒的执政身上,那目光如同实质,让对方瞬间如坠冰窟。
“我……我……”那执政语塞,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绝望。
他想辩解,想撒谎,可在陆临那洞察一切的目光下,所有的谎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千年前的点点滴滴,陆临或许记忆模糊,但那些背叛的细节,每一次的算计,每一句煽风点火的话,陆临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二个执政也撑不住了,他踉跄着后退,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胡乱地挥舞着,像是在驱赶什么看不见的恐惧。
“您不能杀我们!我们是「上苍」的执政!”他的声音里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试图用「上苍」来威慑陆临,“杀了我们,「上苍」不会放过您的!祂会降下神罚!会让整个世界都毁灭!您……您不能这么做!”
可这句话,只换来了陆临更冷的眼神。
“「上苍」?”陆临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明显的讽刺,“前段时间,祂还邀请我成为,要给我一半的世界法则呢。你觉得,祂会为了你们这四个没用的弃子,和我撕破脸吗?还是说,你们真以为自己在祂眼里有多重要?”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四个执政的心头。
是啊,「上苍」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们追随了千年,比谁都清楚祂的冷漠和自私。
在祂眼里,他们和文晨一样,都只是可以随时替换的棋子。
文晨已经死了,他们四个如果也死了,「上苍」只会再找四个新的执政,根本不会为了他们和陆临这种级别的强者为敌。
这是最简单的利益计算,也是最残酷的现实。
第三个执政的身体一软,顺着墙壁滑落在地,双手抱着头,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想起了文晨的下场。
那三对被硬生生扯断的翅膀,那满地的金色鲜血,那绝望的哀求声,还有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
他毫不怀疑,陆临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他们,甚至会更加残忍。
因为他们的罪,比文晨更重。
文晨至少还犹豫过,还挣扎过,而他们呢?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主动的背叛者。
第四个执政的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他瘫坐在旋转椅上,浑身无力,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千年来的骄傲、自满、神圣的伪装,在这一刻被陆临的目光彻底击碎,露出了底下最本质的懦弱和恐惧。
他们当年之所以背叛,不过是因为怕死,不过是因为贪恋永生。
可现在,这份贪恋,却要将他们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陆临一步步走向会议室中央,每一步都踩在符文纹路的节点上。
随着他的脚步落下,那些符文纹路发出的光芒越来越弱,仿佛在臣服于更高层次的力量。
他伸手轻轻转动最后一把旋转椅,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早在进入的那一刻,他就闻到了那股腐霉味。
那种混合着死亡、腐烂、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息。
而此刻,整个昂贵的旋转椅上,躺着一个……
也不对。
那不能算人了。
旋转椅的座位上逐渐流淌出淡淡的黑色污泥,那些粘稠的液体像是有生命般缓缓蠕动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坐在旋转椅上的东西,根本不能算是人。
它的皮肤是炭黑色的裂痂,像被雷劈焦的枯树,每道缝隙里都渗着暗褐黏腻的液体,那液体还在微微冒着热气。
指尖蜷成钩爪,关节处竟钻出几截惨白细肢,像蜘蛛步足般微微颤动着,缠在破烂裙角上。
那些细肢上长满了绒毛似的纤毛,沾着碎痂,随着轻颤簌簌落进椅子的霉斑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那双眼睛是这堆扭曲里最刺目的活物。
像被硬塞进眼眶的玻璃球,白瞳蒙着死鱼般的浊膜,虹膜鼓得要撑破眼睑,黑瞳缩成针尖,却死死钉着空气里的某个点,仿佛能嗅见活物动脉里血液的震颤。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人类应有的情感,只有一种纯粹的、原始的、来自深渊的渴望。
嘴咧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嘴角几乎裂到了耳根,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黑色牙齿。
那些牙齿像是被腐蚀过,表面坑坑洼洼,还沾着不明的黏液。
舌头从嘴里伸出来,又黑又长,像蛇信子般不停地吞吐着,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黏稠的痕迹。
陆临静静地看着这个怪物,眼神里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带着一丝了然。
他转过身,看向那四个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执政,缓缓开口:“你们一起上吧。如果你们能杀了我,那么之前背叛《孤渊》为「上苍」卖命这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当作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