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被污染的缪斯 (the contaminated muse)
地点： 银河系边缘防线，“天门-01”指挥中心 时间： 击退“维度缝合怪”后 12小时
“太安静了。”
铁臂靠在刚修好的高斯炮台上，点了一根并不存在的烟（他在赛博格化后保留了这个习惯动作，那是他对“人味儿”的最后一点执念）。 他看着雷达屏幕，上面只有一片死寂的绿线。 “按照天狼星人的尿性，第一波没打下来，第二波早就该上了。但室女座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宇宙背景辐射的噪音都消失了。”
“这才是最可怕的。” 苏珊正在调试“引力波雷达”。她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飞快跳动，但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这种安静不正常。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或者是葬礼开始前的默哀。”
【警告。检测到异常波段接入。】 【信号源：全频段覆盖。无法定位源头。】 【类型：非语言逻辑。是……旋律？】
两面神的全息头像突然闪烁起来，它的数据流出现了一瞬间的粉红色紊乱。 紧接着，一个声音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波，也不是电磁信号。 那是直接作用于神经突触的共振。
歌声。
起初很轻，像是来自遥远星空的摇篮曲，带着一种母亲般的呢喃。 没有任何乐器伴奏，只有一个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完美符合黄金分割率的女声在吟唱。 那旋律并不复杂，但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经过了亿万次计算，精准地击中了智慧生物大脑中关于**“美”、“圆满”和“归宿”**的奖赏回路。
“好美……” 苏珊的眼神瞬间涣散了。 她手中的工具“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脸上的疲惫、恐惧、警惕统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安详和幸福。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那不是悲伤，那是感动。 那是看到了终极真理后的感动。
“活着……太累了……” 苏珊喃喃自语，她的手缓缓摸向腰间的光子匕首。 “为什么还要挣扎呢？回归虚无……才是最美的结局……”
不仅是她。 指挥中心里，那些负责监控的机械亡灵停下了动作。它们那红色的电子眼变成了柔和的蓝色，逻辑核心停止了运算，只为了腾出所有的算力去解析这首“完美的歌”。 外面的工地上，数千名泰坦巨人放下了手中的钢梁。他们跪在地上，仰望着虚空，仿佛看到了天堂的大门打开。
【这也太……好听了……】 就连身为硅基生命的岩石之子领袖，也发出了陶醉的叹息。 它看着自己粗糙的黑曜石手臂，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自卑。 【我太丑陋了。我不配存在于有这种歌声的宇宙里。】 它伸出手，想要把自己的外壳剥下来，以此来净化这个世界。
“不对劲！” 亚瑟猛地咬破舌尖。 剧痛让他从那阵迷离的幻觉中强行挣脱。他的右眼（红瞳）在疯狂报警，视野里充满了血红色的警告框。
【警报！精神污染指数：99.9%！】 【警报！多巴胺分泌过载！全员正在丧失生存意志！】 【这是一种‘自杀模因’！】
“这就是织女座的第二波攻势。” 亚瑟看着周围那些已经开始自我解体（为了追求所谓的“解脱”）的盟友，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它不需要杀人。” “它只需要展示**‘绝对的完美’。” “当生物看到了真正的完美，就会对自己充满缺陷的生命感到厌恶**。” “这叫——美学自杀。”
亚瑟强忍着大脑的剧痛，看向全息屏幕。 在银河系边缘的虚空中，那个歌声的源头显现了。
那是一个发光的巨人。 她有着女性的轮廓，但身体是由流动的星云、数学公式和纯粹的光子构成的。 她没有脸，只有一张歌唱的嘴。 她是室女座文明为了毁灭低级文明而制造的概念兵器—— 【缪斯（muse）】。
“既然活着是如此丑陋……” 缪斯的歌声里传递着这样的信息，那是一种温柔的劝诱： “……为何不回归虚无的完美呢？死亡，是唯一的洁净。”
“放屁！” 亚瑟捂着耳朵，但他挡不住思维波。 铁臂已经拔出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也就是那个核电池的位置），脸上带着痴迷的微笑。 “我要解脱……我要变成歌声的一部分……我的机械臂太吵了……”
“铁臂！醒醒！” 亚瑟一脚踹飞了铁臂的匕首。 但没用。铁臂依然在寻找自杀的方法，他开始试图用手去扯断自己的电缆。 整个防线几百万人都在寻找自杀的方法。 甚至连“复仇号”的主机都开始执行格式化程序。
“逻辑辩论没用了。” “物理攻击也没用（因为没人愿意开枪，大家都觉得开枪破坏了这种美）。”
亚瑟冲到控制台前，双手颤抖着输入指令。 “两面神！屏蔽信号！” 【无法屏蔽……这歌声太美了……连我的算法都觉得……自毁是合理的……我在计算自毁的最优路径……】 两面神的防火墙正在自我删除，它的投影正在变得透明。
“该死！一个个都疯了！” 亚瑟看着这个即将因为“太美”而灭亡的世界。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既然你们觉得这歌好听……” “那我就给你们换个**‘更有劲’**的！”
亚瑟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黑色方块（存储着地球模因和人类历史数据的硬盘）。 他接通了全频段广播系统。 也就是那个用来发射“引力波广播”的超级天线。
“织造者，你喜欢艺术是吧？” “你觉得你的歌是完美的？”
亚瑟的手指在数据库里疯狂翻找。 他在找人类文明中最肮脏、最混乱、最刺耳的声音。 他找到了。 那是21世纪的重金属死亡摇滚、菜市场的叫卖声、建筑工地的电钻声、婴儿的啼哭、还有无数人愤怒的咒骂。
“人类或许不完美。” “人类或许丑陋。” “但人类……” 亚瑟猛地推下了播放键，将音量旋钮拧到了最大：
“……足够‘吵’！！！”
轰！！！
不是爆炸。 是一声足以撕裂灵魂的噪音。 【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伴随着狂暴的鼓点和失真的电吉他声，一个嘶哑的男声在全银河系的频道里炸响： “I wanna rock!!!”（我想摇滚！）
紧接着是电钻钻透钢板的尖啸、指甲刮黑板的摩擦声、几十亿人同时争吵的喧闹声。 这些声音毫无美感，充满了愤怒、欲望、混乱、焦虑。 这是生命原本的噪音。 是活着的证明。
滋啦———— 那天籁般的歌声瞬间被这股泥石流般的噪音冲得粉碎。 就像是在交响乐演奏厅里，突然冲进了一辆正在鸣笛的泥头车，还拉着一车正在尖叫的猪。
“啊！！！” 苏珊捂着耳朵尖叫起来，眼泪被震了回去。 铁臂痛苦地在地上打滚，但他不再想自杀了，他只想把那个放歌的人打一顿。 那种“安详自杀”的氛围瞬间被打破了。 人们从幻觉中惊醒，取而代之的是烦躁和愤怒。
“谁在放歌？！难听死了！关掉！” 铁臂爬起来，破口大骂，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醒了？” 亚瑟看着恢复正常（虽然很暴躁）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狞笑。
再看那个缪斯。 那个原本圣洁、完美的发光巨人，此刻正在剧烈颤抖。 她那由数学公式构成的身体，被这股充满了“不完美”的噪音污染了。 她的歌声变调了。 变成了走音的尖叫。
【丑陋……太丑陋了……】 【这是什么低级的数据……没有规律……没有美感……全是杂波……】 【呕……】
缪斯竟然做出了一个“呕吐”的动作。 对于追求极致秩序和完美的她来说，人类的混乱就是最恶心的呕吐物。 她的光芒开始黯淡，身体表面出现了黑色的斑点（那是噪音造成的逻辑坏点）。
“这就是我们的审美。” 亚瑟站在广播塔顶端，像个疯狂的指挥家一样挥舞着手臂，身后是震耳欲聋的重金属。
“我们不需要完美的死亡。” “我们需要吵闹的活着！”
“全军听令！” 亚瑟的声音混杂在摇滚乐中，显得格外狂野： “趁她吐的时候！” “给我把那个‘唱歌的娘们’……轰成渣！”
轰隆隆—— 这一次，不用亚瑟动员。 被那首“自杀之歌”折磨得够呛、现在又被噪音激怒的士兵们，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武器上。 “去死吧！别唱了！” 无数道反物质光束、引力炮弹，伴随着激昂的摇滚乐，轰向了那个发光的巨人。
缪斯在噪音和炮火的双重打击下，连防御都做不到（因为她已经被恶心得逻辑崩溃了）。 砰！ 她炸成了一团绚烂的烟花。 无数光点散落，像是演唱会结束后的彩带。
“这歌……其实还挺带劲的。” 铁臂一边开炮，一边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抖腿。
亚瑟看着那消散的光点，关掉了广播。 世界恢复了清净。 但这清净中，多了一份人气。
“记住。” 亚瑟整理了一下被震歪的领结，看着满头大汗的众人。 “在这个宇宙里。” “生命本身就是一种噪音。”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噪音……”
亚瑟指向深空： “……响彻云霄。”
【第二百零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