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脱追兵,一行人马不停蹄,直至暮色四合,才在更深的山坳里寻到一处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小苗寨。寨子极小,仅十几户竹楼,依着陡峭的山势零星散布,炊烟袅袅,在苍茫暮色中显得格外宁静,仿佛与外界的杀伐是两个世界。
慕容昭勒住马,目光沉静地扫视着这片静谧的寨落。影卫已先行悄无声息地探查过,回报寨中皆是普通山民,并无异样气息。
“今夜在此借宿。”他做出决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连续赶路与一场激战,即便强悍如他,眉宇间也染上了风霜。
他们选择了一处位于寨子边缘、靠近水源的废弃竹楼落脚。竹楼久无人居,有些残破,但胜在隐蔽。影卫们迅速将其简单修葺,布下暗哨。
慕容昭将姜雨棠小心扶下马,指尖在她腰间停留了一瞬,感受到她轻微的颤抖,低声问:“可还撑得住?”
姜雨棠站稳,抬眸对他笑了笑,尽管脸色有些苍白,猫儿眼里却已恢复了镇定:“无妨,只是有些颠簸。”她目光转向正被影卫抱下马的阿箬,小姑娘似乎完全不受影响,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阿箬,你还好吗?”姜雨棠走过去,轻轻理了理阿箬有些散乱的发辫。
阿箬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嗯!这里……好像有点像我以前住的山谷的味道,但是又不太一样。”她小巧的鼻子动了动,似乎在分辨空气中细微的差别。
是夜,月隐星稀,山林间只有风声和偶尔的兽嚎。竹楼内燃起了小小的火塘,驱散着南疆夜间的寒湿气。影卫轮流值守,其余人抓紧时间休息。
慕容昭与姜雨棠、阿箬围坐在火塘边。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三人的脸庞,明明灭灭。
慕容昭取出干粮和水囊递给姜雨棠和阿箬,自己却没什么胃口,只是凝神听着外面影卫定时传来的、代表安全的虫鸣信号。
“那些黑衣人……”姜雨棠小口啃着干硬的饼,打破了沉默,“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我们。而且,他们似乎……并不想立刻置我们于死地。”她回想起那直刺窗口却偏了几分、意在擒拿而非致命的匕首。
慕容昭颔首,眸色在火光下显得幽深:“嗯。活口比死人有价值得多。尤其对你和我。”他顿了顿,看向姜雨棠,“你的血能感应并压制诅咒,对幽冥府而言,或许是极重要的‘药引’或‘钥匙’。”他又看向阿箬,“而阿箬,身负桑吉阿婆的蛊术传承,对同样钻研此道的幽冥府,价值不言而喻。”
阿箬闻言,下意识地抱紧了膝盖,小脸上闪过一丝害怕。
姜雨棠伸手揽住她,柔声道:“别怕,我们会保护你。”她看向慕容昭,眼神坚定,“看来,我们身上的价值,比我们想象的更大。这既是危险,或许……也是机会。”
慕容昭明白她的意思。若能利用对方这种“生擒”的意图,或许能设下陷阱,反客为主。但风险极高。
“此事需从长计议。”他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找到同心草,彻底解除我身上的隐患。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对付幽冥府。”
提到同心草,阿箬抬起头,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昭哥哥,棠棠姐姐……阿婆说过,同心草喜欢长在阴阳交汇、灵气充沛的地方,比如很深的山涧底下,或者……很久很久没人打扰的祭坛旁边。它晚上会发出一点点很淡很淡的荧光,像星星掉在地上一样。”
这是桑吉阿婆未曾详细提及的信息!慕容昭和姜雨棠精神一振。
“祭坛?”姜雨棠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什么样的祭坛?”
阿箬努力回忆着:“阿婆说,是很古老很古老的部落留下的,供奉山神或者……祖先的地方。通常都有很多奇怪的石头,上面刻着画儿。”
慕容昭若有所思。南疆部落众多,信仰繁杂,古老祭坛遗址不在少数。这无疑缩小了搜寻范围,但也如同大海捞针。
“我们明日试着打听一下,这附近是否有这样的地方。”姜雨棠提议,“但要小心,不能暴露我们的真实目的。”
慕容昭点头同意。
夜深了,阿箬靠在姜雨棠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渐渐沉入梦乡,呼吸均匀。小姑娘今日也受了惊吓,此刻在信任的人身边,终于放松下来。
火塘里柴火噼啪作响。
慕容昭添了根柴,目光落在姜雨棠被火光映照的侧脸上,她长睫低垂,正轻轻拍着阿箬的背,神情温柔而专注。白日里她临危不乱、甚至试图反击的模样,与此刻的温柔娴静奇异地融合在一起,让他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今日,多谢你。”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姜雨棠微微一愣,抬眼看他:“谢我什么?”
“谢谢你护住了阿箬,也……谢谢你的冷静。”他顿了顿,目光深邃,“若非你提醒对方阵法的关窍,我们不会那么快扭转局面。”
姜雨棠脸颊微热,垂下眼帘:“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恰好看到罢了。倒是你……”她想起他挡在马车前,剑光如幕的身影,心头微悸,“你没事就好。”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火苗燃烧的声音和阿箬均匀的呼吸声。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情愫在空气中静静流淌,比火塘更暖。
就在这时,负责外围警戒的影卫如同鬼魅般闪入竹楼,低声道:“殿下,寨子东头那户人家,有异动。一个老人深夜出门,往寨后的禁地方向去了,行迹有些可疑。”
慕容昭眸光一凛,瞬间恢复了冷肃:“禁地?”
“是,属下远远跟着,看到他在一片布满石刻的废墟前徘徊了片刻,似乎在祭拜什么,然后很快返回了。”
石刻废墟?祭拜?
慕容昭与姜雨棠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亮光。
难道……这看似普通的无名苗寨,竟隐藏着一处古老的祭坛?而寨民,似乎还在秘密祭祀?
“盯着那户人家,但不要打草惊蛇。”慕容昭下令,“明日,我们亲自去探一探那所谓的‘禁地’。”
夜色愈深,山林寂静,却仿佛有更多的秘密,在这暗夜中悄然浮出水面。同心草的线索,似乎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指向这个无名的小寨。而危机,或许也正潜伏在那片神秘的禁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