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镇的晨曦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气，天空像是被什么脏东西浸染过，呈现出病态的暗黄色。
陆清玄三人刚踏进镇子，就被眼前的景象钉在了原地：镇中心的老井上方，一道暗红色的气柱正缓缓升腾，若有若无地在低空散开，形成一片诡异的薄雾。那些雾气所过之处，植物的叶片边缘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卷曲、发黑，透着一股子死亡的气息。
更令人心悸的是从地下传来的、持续不断的——低沉、震颤，仿佛大地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痛苦地挣扎，那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地下同时呻吟，听得人头皮发麻。
是裂隙。陆清玄脸色一沉，眉头拧成个疙瘩，封印松动了。
罗铁背着昏迷的战斧，独眼瞪得滚圆：怎么会？昨晚不是刚加固过吗？！他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铁锤在手中紧了紧。
先去看薇拉。陆清玄脚步不停，直奔医疗区，其他事等会儿再说。
医疗区的帐篷外，夜鹰正焦急地踱步。她左眼中的金色印记明显比昨日更亮，几乎要透出皮肤，显然秩序之种在全力运转。见到陆清玄，她几乎是扑过来的：母亲她——
帐篷内，薇拉躺在简易的病床上，身体的变化触目惊心。
三天前，晶体化还只蔓延到胸口。此刻，那些半透明的、带着淡金色纹理的晶体，已经爬满了她的脖颈，正向脸颊蔓延。最诡异的是她的嘴唇——在晶体包裹下，正以一种缓慢而规律的频率开合，发出一种音节古怪、音调起伏如同吟唱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人脑子里响起。
那不是人类已知的任何语言。
从昨夜子时开始，晶体化速度突然加快。夜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凌晨寅时，她开始。起初很模糊，后来越来越清晰……但我一个字都听不懂。镇里没人听得懂，连老柯都说这不是废土上任何聚居地的方言。
陆清玄走近病床，伸出手指轻触薇拉额头的晶体。触感冰冷坚硬，但内部有微弱的热量在流动。他将一丝神识探入——
轰！
霎时间，浩瀚如海的信息碎片涌入脑海！
破碎的城市，悬浮的宫殿，流淌着金色光芒的河流……然后是崩塌，无尽的黑暗侵蚀一切，无数身影在黑暗中化为晶尘……最后是一个恢弘而悲怆的声音，用和薇拉此刻完全相同的语言重复着一段话。
陆清玄强行切断连接，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道长！夜鹰扶住他。
我没事……陆清玄擦去血迹，眼中闪过震惊，那是……一个文明的记忆残片。薇拉体内，封存着那个毁灭文明的最后时刻
守望者文明？夜鹰想起墨兰的话。
陆清玄点头：她说的语言，应该是那个文明的通用语。内容我无法完全理解，但能捕捉到几个关键词：第五籽污染门扉钥匙……还有牧羊人
第五颗秩序之种已经被污染了？夜鹰心中一寒，那岂不是……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比之前强烈十倍！帐篷的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药瓶从架子上跌落碎裂。外面传来镇民的惊呼和孩童的哭喊，那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陆清玄冲出帐篷，夜鹰紧随其后。
只见镇中心老井的方向，那道暗红气柱骤然粗壮了三倍！气柱底部，井口周围的石板寸寸龟裂，黑色的、粘稠如石油的液体从裂缝中涌出，接触空气后立刻蒸腾成暗红色的雾气，向四周弥漫，像是无数条毒蛇在地面上爬行。
蚀能从裂隙泄露了！罗铁在远处大喊，声音里带着恐慌，西墙那边，三个靠近老井的屋子，里面的人开始咳嗽、流鼻血！是急性蚀能中毒的症状！
疏散！所有人远离井口三百米！陆清玄吼道，同时双手结印，心念之晶全力运转，淡金色的秩序场以他为中心展开，暂时压制住喷涌的蚀能雾气。
但只是杯水车薪。秩序场覆盖范围有限，而蚀能泄露的速度在加快，那暗红色的雾气像是有生命一样，不断寻找着秩序场的缝隙钻进来。
地下情况怎么样？陆清玄问夜鹰，声音里带着紧迫。
半小时前，我下去看过一次。夜鹰脸色发白，八龙镇魔链……断了一根。是最粗的那根主链，断口很整齐，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的。
被咬断？
陆清玄想起在共鸣塔基地，影蛛最后的话：你们已经暴露了！牧羊人大人的目光，会一直盯着铁锈镇！
难道……
牧羊人远程破坏了封印？夜鹰也想到了这种可能。
不管是谁，当务之急是修复锁链，重新封住裂隙。陆清玄望向天空，眉头紧锁，墨兰长老的飞艇，什么时候到？
按照约定，正午。夜鹰看了看天色，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蚀能泄露会污染至少四分之一的镇区，数百人将面临中毒风险。重症者会在三天内变异成蚀尸。
等不及了。
我下去看看。陆清玄转身就要走。
我跟你一起。夜鹰坚定地说，我的秩序之种能感知裂隙的状态，也许能帮上忙。
陆清玄看了看她，最终点头：跟紧我。
地下石室阴冷潮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铁锈和腐土混合的怪味。陆清玄举着火把，昏黄的光晕在石壁上晃动，映出他和夜鹰紧张的侧影。
八根粗大的青铜锁链，原本像八条巨龙般盘踞在中央那道暗红色裂隙周围，此刻却显得支离破碎。西北方向那根最粗的主链，从中段齐刷刷断裂，断口处的青铜呈现出不自然的暗红色结晶化，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熔断后又迅速冷却，留下狰狞的伤口。
断裂的锁链无力地垂落在地，另一端仍嵌在岩壁中，但原本应该闪烁的微光已经黯淡无光，仿佛一条被斩首的巨龙，只剩下残躯。
失去了一根主链的压制，裂隙比之前扩大了近一倍！原本只有脸盆大小的暗红，此刻已经扩张到直径一米多。裂隙内部不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翻滚着粘稠的、仿佛有生命的暗红液体。那些液体表面不时浮现出扭曲的人脸轮廓，张着嘴无声嘶吼，看得人脊背发凉。
更诡异的是，裂隙边缘的地面和墙壁上，开始生长出暗红色的晶簇。那些晶簇像活物一样，内部有微弱的脉动，如同心跳，随着裂隙中液体的翻涌而明暗变化。
这些晶簇……和母亲身上的晶体很像。夜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观察，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但颜色更暗，更……邪恶。
同源不同质。陆清玄走近裂隙，小心避开喷涌的蚀能流，薇拉身上的晶体是秩序之力的凝结，而这些是蚀能的结晶化。就像清水能结冰，污水也能结冰，但本质完全不同。
他犹豫了一下，尝试将神识探入裂隙。但刚一接触，就遭到狂暴的精神冲击！无数疯狂的、痛苦的、充满恶意的意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要将他吞噬！
陆清玄闷哼一声，强行切断连接，额头渗出冷汗，脸色有些发白。
不行，裂隙另一侧的东西已经注意到这边了。他声音低沉，它正在主动扩大裂口，试图钻过来。
是什么东西？夜鹰问，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
不知道。但绝不是普通的蚀能生物。陆清玄回忆刚才那瞬间的感受，眉头紧锁，那是一种……更古老、更庞大、更恶意的存在。它给我的感觉，和猩红主宰者完全不同。后者只是被蚀能污染的变异体，而裂隙那边的……像是蚀能本身产生了意识。
蚀能的意识化。
这个概念让夜鹰不寒而栗，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修复锁链需要什么？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首先需要材料。陆清玄检查断链的材质，手指轻轻抚过断裂处，这不是普通的青铜，里面融入了旧时代的特种合金，还有微量的……秩序结晶。铁锈镇肯定没有这种材料。
那怎么办？
也许有替代方案。陆清玄看向夜鹰，眼中闪过一丝决意，你的秩序之种，加上我的心念之晶，如果能将我们的秩序能量实质化，或许能临时凝聚出一段能量锁链，暂时接续断裂处。
实质化能量？能做到吗？
需要庞大的能量支撑，以及……精微到极致的操控。陆清玄估算着，我们两人合力，大概能维持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后，能量耗尽，临时锁链会崩解，裂隙会再次扩大。
十二个时辰……足够等到墨兰长老抵达，带来修复材料和方案了。夜鹰眼神坚定，那就做吧。
陆清玄却摇头：还有一个问题。锁链断裂，不仅仅是因为物理损坏。八龙镇魔链是一个完整的封印阵列，八根锁链构成能量循环。现在断了一根，循环被打破，整个阵列的稳定性下降了七成。即使我们临时接续，封印效果也只剩原来的三成。
意思是……裂隙还是会缓慢泄露？
而且封印对裂隙另一侧那个存在的压制力，会大幅减弱。陆清玄望向裂隙深处，声音低沉，我担心……它会趁这个机会，做点什么。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裂隙内的暗红液体突然剧烈翻涌！
一个低沉、模糊、仿佛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的呢喃，从裂隙深处传来：
……钥……匙……
……门……扉……
……牧……羊……
夜鹰浑身汗毛倒竖：它在说话？！
不是说话，是……共鸣。陆清玄脸色一变，它在和什么东西共鸣！频率是——
他猛地转头，望向石室出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薇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