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冲回地面时，医疗区已经乱成一团。
薇拉病床周围，那些暗红色的蚀能晶簇竟然从地下钻出，以病床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直径三米的诡异！晶簇微微颤动，与地下裂隙的脉动完全同步，像是在跳着某种古老的舞蹈。
而床上的薇拉，此刻睁开了眼睛。
不是人类的眼睛——瞳孔已经完全晶体化，呈现出淡金色的多棱面结构，倒映着整个帐篷的影像。她的嘴唇仍在开合，那种古老的语言越来越清晰，声音甚至穿透帐篷，传到了外面。
更令人不安的是，随着她的，她身上的晶体化速度……竟然在减缓！
不是停止，而是以一种更有序、更缓慢的速度蔓延。晶体边缘长出精细的淡金色纹路，像是某种文明的文字，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母亲！夜鹰想要冲过去，被陆清玄一把拉住。
别靠近！晶簇在保护她，或者说……在与她共鸣！陆清玄死死盯着那些晶簇，眉头紧锁，它们在吸收薇拉释放的秩序能量，同时……也在向她反馈蚀能！
蚀能？那岂不是——
不对。陆清玄眼中清光流转，看出了端倪，那些蚀能被薇拉体内的秩序之力了。杂质被排出，沉淀在她体表形成新的晶体；而最精纯的那部分能量本质，被她吸收，用来……维持生命。
他在一瞬间明白了。
薇拉的昏迷和晶体化，不是因为受伤，而是一种被动的自我保护机制。她的种族——守望者——天生拥有秩序亲和力，能够从混沌中提炼秩序。当外界环境恶化（比如蚀能污染），她的身体会自动进入结晶休眠，过滤、转化、储存能量，等待环境改善或……完成某种使命。
而现在，地下裂隙的蚀能泄露，虽然危险，却也提供了。薇拉的本能在驱使她吸收、转化这些能量，试图完成某个未尽的。
那个任务是什么？
夜鹰，仔细听她在说什么。陆清玄沉声道，用秩序之种共鸣，尝试理解那些音节的含义。
夜鹰闭上眼，胸口秩序之种亮起淡金光芒。她将意识与母亲的频率同步，努力捕捉那些古老音节中蕴含的信息碎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帐篷外，罗铁在组织人手疏散靠近老井的居民，并用沙袋和废金属板临时构筑隔离带。蚀能雾气已经扩散到井口百米范围，十几个来不及撤离的居民出现中毒症状，被紧急抬到医疗区外围。
带着几个技术人员，用简陋的辐射检测仪改装成蚀能监测器，在镇内布点。读数在上升，每小时增加百分之三。照这个速度，天黑前全镇都会被低浓度蚀能覆盖……
阿秀呢？罗铁问。
在照顾小亮和重伤员。那孩子好像对蚀能特别敏感，刚才靠近隔离带时突然大哭，说黑色的虫子要爬出来了一个技术员回答。
黑色的虫子……是蚀能的拟态吗？
罗铁心中不安，望向医疗区帐篷。那里，薇拉的吟唱声越来越清晰，甚至压过了外面的嘈杂。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引擎的轰鸣！
所有人抬头。
一艘银灰色的、流线型的小型飞艇，正穿透尘埃云缓缓下降。飞艇侧面，涂装着齿轮与麦穗交织的纹章——曙光城的标志。
来了！罗铁精神一振。
飞艇在镇外相对平坦的空地降落，起落架扬起漫天尘土。舱门打开，一个穿着深蓝制服、短发灰白的女人率先走出，左眼的机械义眼红光扫视全场。
曙光城技术长老，墨兰。
她身后，跟着八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以及四个提着金属箱的技术人员。
带我去见陆清玄和夜鹰。墨兰的声音简洁有力，没有任何寒暄。
罗铁带路，一行人直奔医疗区。
帐篷内，夜鹰刚好睁开眼睛，脸色苍白但眼中闪着震惊的光：我……听懂了几个词。她在重复一段话，翻译过来大概是：第五籽已污染，门扉将开，牧羊人即钥匙。守望者最后的使命……逆转……逆转……
逆转什么？陆清玄追问。
后面的音节很模糊，但我感觉是……逆转蚀渊
话音落，帐篷帘被掀开。
墨兰走进来，机械义眼第一时间锁定了病床上的薇拉，以及周围的蚀能晶簇。她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转为难以置信的激动。
这是……秩序共鸣晶化？！墨兰快步上前，不顾晶簇的威胁，直接伸手触摸薇拉额头的晶体，天啊……林逸尘当年的理论是真的！守望者一族真的能通过吸收蚀能，将其转化为秩序结晶！
她猛地转身，看向陆清玄和夜鹰：她在说什么？是不是关于净化工程的密钥？！
陆清玄将夜鹰翻译的内容复述一遍。
墨兰听完，沉默了三秒，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板。她在板面上快速操作，调出一份加密档案。
这是林逸尘博士留下的最后一份研究笔记，用最高级别的守望者语加密。我们破译了三十年，只破解了开头几句。墨兰将金属板展示给两人，但刚才听你们的翻译，我突然明白后面部分的意思了。
金属板上，古老的文字缓缓滚动。开头是夜鹰翻译的那段话，后面则是更长、更复杂的内容。
墨兰用沙哑的声音，一句句念出破译后的文字：
第五颗秩序之种，已被蚀渊意志污染，成为打开主裂隙的钥匙。执掌钥匙者，自号牧羊人，实为蚀渊之仆。
守望者最后之使命，非守护门扉，乃逆转蚀渊。以五籽为基，以守望者之心为引，可筑逆转之阵。然需牺牲——牺牲一守望者之全部，方可将蚀渊之力逆转为秩序之源。
吾妻薇拉，乃守望者最后之血。吾女小鹰，承双血之脉。此乃天命，亦为诅咒。
若见此文，门扉将开。时不我待，速集五籽，布逆转之阵。否则，此界尽毁，重蹈守望者覆辙。
文字到此戛然而止。
帐篷内死一般寂静。
夜鹰踉跄后退，靠在帐篷支架上，脸色惨白如纸：父亲的意思是……要救这个世界，需要母亲……牺牲？
墨兰摇头，机械义眼红光闪烁，林逸尘博士不会让妻子送死。笔记最后一句被刻意抹去了，但我怀疑，他留下了替代方案。而关键……很可能在第五颗种子上。
她看向陆清玄：你体内已经有一颗种子，夜鹰有两颗。薇拉体内应该也有一颗——守望者一族天生与秩序之种共生。那么，只要找到第五颗，集齐五籽，也许就能找到不牺牲薇拉的方法。
但第五颗种子被污染了。陆清玄指出最关键的问题，而且被牧羊人控制着。
所以要夺回来，净化它。墨兰从随行技术人员手中接过一个厚重的金属箱，打开，里面是成卷的图纸，这是地脉稳定阵列的完整图纸。铁锈镇地下这个节点，代号镇渊-07。整个阵列共有四十九个节点，构成一个覆盖废土东部的巨大封印网络。但大灾变后，大部分节点都损坏或失联了。
她抽出一张图纸铺在地上，上面用红笔标出了七个点：目前还能勉强运行的，只有七个节点，包括这里的07号。它们构成了一个不完整的北斗阵型。如果能同时激活至少三个节点，就能产生共鸣，暂时压制主裂隙的扩张，为我们争取时间。
陆清玄看着图纸：另外两个最近的节点在哪里？
03号在腐烂沼泽深处，距离这里一百八十里。11号在旧河道三角洲，距离三百二十里。墨兰指向地图，但这两个节点都处于半失联状态，需要有人亲自前往，修复核心组件才能激活。
同时激活三个节点，需要精确同步。陆清玄皱眉，我们人手不够。
我可以负责一个节点。夜鹰突然开口，声音坚定，母亲这边暂时稳定，铁锈镇有罗铁和坐镇。我去最近的那个——03号节点，在沼泽深处，我熟悉那里。
你一个人太危险。陆清玄不同意。
那我陪她去。罗铁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这个汉子掀开帘子走进来，肩膀上还包着绷带，沼泽地形复杂，需要向导。而且03号节点附近，可能有进化之家的残留势力，多个人多个照应。
陆清玄沉默片刻，看向墨兰：那么11号节点，我去。
不，你有更重要的任务。墨兰摇头，从箱子里取出另一个装置——一个巴掌大的六棱柱晶体，内部有流光运转，远程共鸣投影仪，林逸尘博士的遗作之一。理论上，它可以让你将部分意识和能量，投影到指定节点，远程进行修复和激活。
但需要消耗巨大能量，且对使用者负担极重。陆清玄立刻看出了问题。
所以你需要留在这里，以铁锈镇的地脉为能量源，以薇拉为共鸣放大器墨兰指向病床，她的秩序吟唱，如果能引导到正确频率，可以大幅增强投影仪的稳定性和范围。这样你就能同时兼顾两个节点的修复——本体在07号节点，投影去11号节点。
那03号节点呢？夜鹰问。
你们两个去实地修复。墨兰看着夜鹰和罗铁，这是最合理的分配。夜鹰有秩序之种，能感应节点状态；罗铁有战斗经验和沼泽生存能力。而我，留在这里协助陆道长维持投影稳定，并尝试与薇拉共鸣，破译更多的守望者信息。
计划听起来可行，但风险极高。
陆清玄如果同时维持本体和投影，一旦能量失控或遭遇攻击，可能神魂俱损。夜鹰和罗铁深入沼泽，要面对的不只是恶劣环境和变异生物，还有可能遭遇进化之家的追兵。
而铁锈镇本身，还要应对不断泄露的蚀能和随时可能扩大的裂隙。
我们没有选择。墨兰的声音干涩而坚定，林逸尘的笔记最后，还有一句我没念出来。他说：蚀渊降临之期，至多百日。
今天，是第八十七天。
帐篷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十三天。
只剩下十三天。
那就干吧。罗铁咧嘴，露出满是血丝的牙齿，老子这条命，早该死在沼泽里了。现在多活了三个月，够本了。
夜鹰看向母亲，薇拉仍在吟唱，晶体已经蔓延到下巴。淡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女儿的脸。
母亲，等我回来。夜鹰轻声说，然后转身，什么时候出发？
立刻。陆清玄已经做出了决定，墨兰长老，开始布置共鸣阵列。罗铁、夜鹰，准备物资，一炷香后出发前往沼泽。我——
他的话被外面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
冲进帐篷，脸上毫无血色：西边哨塔发来信号！发现大规模部队移动！至少三百人，有重装备！距离镇子……只有十五里了！
进化之家一个侦察兵连滚爬爬地冲进来，他们打头阵的是……是！第二使徒！
帐篷内，空气凝固了。
前有裂隙失控，后有大军压境。
绝境，真正的绝境。
陆清玄缓缓站直身体，心念之晶从胸口浮现，金光流转。他看着夜鹰，看着罗铁，看着墨兰，最后望向帐篷外那片被蚀能雾气笼罩的天空。
计划不变。
他的声音平静如古井，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夜鹰、罗铁，按原计划前往沼泽。墨兰长老，开始布置共鸣阵列。至于外面的敌人……
他迈步走出帐篷，淡金色的秩序场如涟漪般扩散，将侵蚀而来的蚀能雾气逼退。
我来应付。
远处地平线上，尘烟滚滚。
三百黑衣战士如潮水般涌来，最前方，一个身高两米五、双臂完全机械化的巨汉，正扛着一门足有成年男子腰粗的能量炮，向铁锈镇一步步走来。
第二使徒，。
而在更远的天空中，一艘漆黑的、形如蝠鲼的飞行器悄然悬浮。舷窗后，一个黑袍人影静静注视着下方，左手手背，暗红色的五芒星烙印微微发光。
牧羊人，亲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