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巡天司外围那处由凌虚子安排的僻静小院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四人(包括魂玉中沉寂的岑老)的状态都糟糕到了极点。
莫清影透支过度,经脉受损,加上最后被空间乱流冲击,虽然服用了回春丹,也只是勉强吊住一口气,走路都需要沈破军和云煌一左一右搀扶,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沈破军和云煌同样消耗巨大,沈破军为了抵挡噬空腐蛆的腐朽波动,桃木剑的灵性都受损了几分,自身气血也翻腾不休;云煌连续爆发龙气,此刻龙气萎靡,内息紊乱,手臂上被触手擦伤的地方虽然敷了药,依旧隐隐作痛,且伤口边缘泛着一丝不正常的暗红,显然带有异界毒素。
凌虚子看起来是状态最好的,但他维持天罗网和最后带着众人穿梭不稳定的通道,灵力与心神损耗也非同小可,更重要的是,他怀中那枚养魂玉传来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应不到,让他一直眉头紧锁。
“必须立刻返回回春堂!”凌虚子声音急切,“清影丫头需要林老亲自调理,破军云煌的伤和异界毒素也需要尽快处理。最要紧的是老岑头……他的灵体本源损耗太过严重,仅靠这养魂玉温养,怕是……撑不了多久,必须立刻让林老和钱道长施救!”
没有时间休息。凌虚子动用自己最后的权限和人情,迅速调用了一艘巡天司内部的小型、不起眼的快速飞舟。这种飞舟以灵石驱动,无需耗费驾驭者太多灵力,且速度极快,适合赶路。
将几乎失去意识的莫清影和状态不佳的沈、云二人安顿进飞舟狭小的舱室,凌虚子亲自驾驭,将速度催动到极致,化作一道不起眼的流光,朝着回春堂的方向疾驰而去。
飞舟内,气氛凝重而压抑。云煌守在莫清影身边,小心地给她喂了些温水,看着她紧闭双眼、眉头微蹙的虚弱模样,心头如同压着一块巨石。沈破军则盘坐在一旁,努力调息,试图稳住体内躁动的气血和煞气。
凌虚子一边驾驭飞舟,一边不时回头看向被云煌小心翼翼捧在手中的那枚暗淡养魂玉,眼中满是担忧。
“师傅,”沈破军睁开眼,声音有些沙哑,“岑老他……”
“魂力近乎枯竭,灵体结构濒临崩溃。”凌虚子叹了口气,“‘唤灵归墟’本就是搏命之术,老岑头在那种环境下强行施展,又为了送我们出来几乎耗尽了最后一点本源……现在,他只剩一缕真灵被养魂玉强行锁住,如同风中残烛。能否救回来,救回来又能恢复几成……全看林老和钱道长的本事,以及……他自己的造化了。”
他顿了顿,看向沈破军腰间那个鼓囊囊的皮囊:“你们带回来的东西呢?拿出来我看看。”
沈破军连忙解下皮囊,将里面的紫晶碎片倒在舱内一张小几上。大大小小十几块紫色晶石,在飞舟内柔和的光线下,闪烁着深邃内敛的紫光。与之前石柱上那些带着原始吸引力的紫晶不同,这些碎片的光芒更加柔和,波动也显得相对“驯服”。
凌虚子拿起一块鸽卵大小的,仔细感应,眼中异彩连连:“果然……这些紫晶的能量被‘梳理’过,更加精纯,也更适合炼化利用。而且,里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非常非常微弱的、与老岑头同源的秩序意念。看来,那位‘守拙’不仅找到了矿源,还掌握了初步的提炼或净化方法。这对老岑头重炼法器,乃至日后修复灵体,或许都是关键。”
他小心地将紫晶碎片重新收好,郑重道:“此物关系重大,回到回春堂后,需与林老、钱道长细细参详。”
飞舟穿越云层,下方的山川河流飞速后退。半日后,熟悉的城镇轮廓出现在视野中,回春堂那独特的药香仿佛已能隐隐嗅到。
飞舟直接降落在回春堂的后院空地,巨大的动静惊动了院内所有人。
林老大夫、钱师叔、阿关,甚至连正在努力练习一套基础拳法的阿宝,都立刻跑了出来。当他们看到被搀扶下飞舟、几乎站不稳的莫清影,以及沈破军、云煌苍白疲惫、带着伤的模样,还有凌虚子那凝重的神色和手中那枚暗淡的养魂玉时,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快!扶进静室!”林老大夫立刻上前,搭了一下莫清影的腕脉,脸色骤变,“气若游丝,经脉多处受损枯竭,本源震荡!阿木,准备‘九转回春汤’药浴,先用温养的方子!钱师弟,帮我!”
他又快速检查了沈破军和云煌的伤势:“破军煞气浮动,气血逆冲;云煌龙气虚耗,外伤带异毒。阿关,带你沈兄云兄去侧厢,按我之前准备的第三号方子和第七号方子先处理外伤、稳住内息!”
“那岑前辈……”钱师叔已经注意到了凌虚子手中的养魂玉,那微弱到极点的魂力波动让他面色无比严肃。
“岑道友情况最危!”林老从凌虚子手中接过养魂玉,魂力一探,饶是他见惯生死,也倒吸一口凉气,“魂火将熄,灵基崩碎在即!必须立刻以‘七星续魂阵’配合‘养魂玉液’强行稳固,迟则真灵涣散,永归寂灭!”
他看向钱师叔:“钱师弟,七星续魂阵你来主持,需全力施为,不可有丝毫差错!凌虚道友,烦请在一旁协助,以你精纯灵力维持阵法节点稳定。阿关,去把我药房最里层那个紫玉匣取来,里面有我珍藏的一小瓶‘千年石钟乳’和‘地心灵髓’,能否救回岑道友,就看它们了!”
整个回春堂瞬间进入了最高警戒的救治状态。阿木和阿宝负责跑腿传递药材热水,阿关协助钱师叔布置复杂无比的“七星续魂阵”。凌虚子也收敛了所有玩闹之色,全神贯注地依照林老和钱师叔的指示,将自身精纯灵力一丝不苟地注入阵法关键节点。
沈破军和云煌被阿关带到侧厢,先由阿关以金针渡穴之术,暂时稳住他们紊乱的内息,拔除云煌伤口边缘的异界毒素(那毒素异常顽固,让阿关忙出了一头汗),然后让他们分别泡进准备好的、药力温和但持续的疗伤药浴中,慢慢吸收药力,修复身体。
最核心的静室内,气氛紧张到凝固。岑老的养魂玉被放置在一个由七盏青铜古灯环绕的阵法中心。钱师叔盘坐主位,手掐玄奥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引导着阵法之力。七盏古灯依次亮起柔和的、颜色各异的灯光,化作七道细细的光柱,交汇于养魂玉之上。
林老则小心翼翼地打开紫玉匣,取出两个不过拇指大小的玉瓶。他先滴出三滴清澈如露、却散发着浓郁生机与清凉之气的“千年石钟乳”于养魂玉表面。石钟乳瞬间渗入玉中,那几乎熄灭的魂火猛地跳动了一下,虽然依旧微弱,但总算不再继续黯淡下去。
接着,林老又滴出一滴浓稠如蜜、泛着温润土黄色光泽的“地心灵髓”。此物一出现,整个静室都弥漫开一股令人心神安宁的醇厚大地气息。灵髓缓缓包裹住养魂玉,如同最温柔的母体,开始从最细微处滋养和修复岑老破碎的灵体根基。
凌虚子则闭目凝神,将自身浩瀚而精纯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般,均匀地注入七盏古灯,维持着阵法的稳定运转,确保这珍贵的续魂之力能最大限度地被岑老吸收,而不至于被狂暴的异种能量(来自煞晶和寒气残留)干扰或浪费。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且精细的过程,容不得半点急躁和差错。
另一边,莫清影被安置在另一间静室的巨大药桶中,浸泡在温度适宜的“九转回春汤”里。药汤呈淡绿色,蒸汽氤氲,带着浓郁的草木清香和丝丝凉意。林老亲自在她几处大穴施以金针,疏导郁结的经脉,引导药力缓缓渗入她干涸的丹田与受损的经脉。
她依旧昏迷着,但苍白的脸色在药力和针法的双重作用下,终于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紧蹙的眉头也略微舒展。
时间在无声而紧张的救治中流逝。从白日到深夜,回春堂内灯火通明,药香与灵力波动交织。
直到第二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过去,东方泛起第一缕微光时——
静室中,一直全神贯注的林老和钱师叔,几乎是同时轻轻舒了一口气。凌虚子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带着深深的疲惫,但更多的是欣慰。
阵法中心的养魂玉,虽然光芒依旧不算明亮,但那股魂力波动已经稳定下来,不再有随时消散的危机。玉中,岑老的灵体轮廓重新变得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幻,且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如同龟息般的沉眠,但最危险的崩碎阶段,总算过去了。
“岑道友的命……保住了。”林老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如释重负,“但灵体重创,本源大损,想要苏醒并恢复行动能力,恐怕需要极其漫长的温养和珍贵的魂力补充。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只能在这养魂玉中沉眠。”
钱师叔也点头:“七星续魂阵只能稳住根基,修复之路,漫漫其修远兮。不过,有了这批‘虚空紫髓晶’,或许能找到加速他恢复的方法。”
侧厢里,经过一夜药浴和调息,沈破军和云煌的状态也稳定下来。内息基本平复,外伤开始愈合,只是损耗的元气和精力,仍需时日恢复。
莫清影则在黎明时分悠悠转醒。她感到自己仿佛从一片冰冷黑暗的深海中被慢慢拉回水面,身体依旧沉重无力,经脉传来阵阵隐痛,但那股濒临崩溃的虚弱感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复苏的生机。
她睁开眼,看到了守在药桶边、眼睛布满血丝却一眨不眨看着她的云煌,以及站在稍远处、同样关切注视的沈破军和阿关。
“清影姐!你醒了!”云煌的声音带着惊喜与如释重负。
莫清影轻轻点了点头,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云煌立刻递上一杯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下。
“岑老……他们……”她的声音微弱。
“岑老性命无虞,但灵体重创,已陷入沉眠,需长期温养。”沈破军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师尊和林老、钱师叔刚刚稳住他的伤势。我们都还好,需要时间恢复。”
莫清影松了口气,疲惫地重新闭上眼。她知道,这一次,他们虽然成功返回并带回了至关重要的紫晶,但代价惨重。岑老沉睡,自己重伤,团队实力跌至谷底。
然而,希望并未断绝。紫晶在手,线索未断,同伴皆在。
当清晨的阳光彻底照亮回春堂后院时,劫后余生的众人终于能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药童阿木准备好了清淡滋补的粥食,阿宝乖巧地帮忙摆放碗筷。
凌虚子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静室,看着初升的朝阳,又看看院内各自带伤却眼神依旧坚定的年轻人,忽然咧嘴一笑,虽然笑容难掩疲惫:
“行了,都别垂头丧气的。咱们这次是吃了大亏,但也没白去!东西拿到了,人也基本囫囵个儿回来了,老岑头也捡回条命。接下来,就是好好养伤,研究宝贝,等咱们缓过劲来……嘿,该算的账,该查的事,一件也少不了!”
他的话冲淡了凝重,带来了一丝光亮。
是啊,前路虽难,但生机已握在手中。紫晶的秘密,衡仪使的传承,异界的真相,饕餮之影的威胁……所有谜团与挑战,都等待着他们去揭开、去面对。
而此刻,回春堂内,药香袅袅,晨光熹微。伤痛需要抚平,力量需要积蓄。一段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旅程暂时画上了休止符,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而珍贵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