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月,回春堂进入了漫长而平缓的恢复期。
莫清影的恢复速度比林老预想的要快。新身体虽然脆弱,但其融合了异界能量特质的经脉,似乎对林老精心调配的温养药物和灵气吸收效率更高。加上她自身坚韧的意志,每日除了必要的药浴、针灸和引导灵气修复经脉外,她开始逐步恢复一些基础的体能训练和更精细的灵力操控练习。虽然力量远未恢复,但行动已无大碍,只是脸色依旧带着病后初愈的苍白。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却比以往更加沉静深邃。
沈破军和云煌的伤势恢复得更快一些。沈破军煞气重新稳固,隐隐比之前更加精纯凝练。云煌的龙气也恢复了大半,只是手臂上那异界毒素留下的暗红色痕迹消退得很慢,不时会传来轻微的麻痒感,林老判断这毒素可能与彼界某种深层规则污染有关,需要更长时间或特殊方法才能根除。
岑老的养魂玉被安置在回春堂灵气最浓郁、也最安静的一间密室中,由钱师叔布下了重重温养与防护阵法。玉中的灵体依旧沉睡着,魂力波动微弱但平稳,正在极其缓慢地吸收着“地心灵髓”与阵法汇聚的天地精华,修复着破碎的本源。那十几块从异界带回来的紫色晶石碎片,被林老和钱师叔取出几块研究后,也放入阵法中,以其特有的空间稳定与秩序能量辅助滋养岑老的魂体。效果初显,岑老灵体的稳固速度似乎加快了一分。
凌虚子大部分时间也留在回春堂,一方面是帮忙护法,另一方面则是与林老、钱师叔一同研究那些紫晶碎片和古书摹本。他见多识广,又是巡天司高层,提供了许多关于上古阵法、空间理论以及巡天司内部秘闻的见解,让研究进展加快了不少。阿关则成了他的“临时弟子”兼助手,跟着跑前跑后,学习辨认能量、记录数据,受益匪浅。连少年阿宝在完成学堂功课后,也常好奇地围在书房外听大人们讨论那些光怪陆离的异界见闻。
平静的时光,仿佛被药香和安宁包裹。
然而,无论是刚刚经历生死的年轻人,还是阅历丰富的长者,心中都清楚,这份平静是暂时的。饕餮之影的威胁并未解除,界域壁垒的问题依然存在,岑老需要更多资源和时间恢复,而莫清影的身世与能力之谜,也与那本古书和紫色晶石紧密相连。
这日午后,众人齐聚书房。窗外阳光明媚,药圃生机盎然,与半月前从异界狼狈逃回时的凄惨景象判若两个世界。
凌虚子将一个打开的玉盒放在书桌中央,里面整齐摆放着十二块大小不一的紫色晶石碎片,在阳光下流转着深邃内敛的光泽。旁边摊开着古书的摹本,翻到了中间关于“空间锚定”与“能量共振”的章节。
“这些紫晶碎片,经过我和林老、钱师弟的初步研究,可以确定几件事。”凌虚子难得用严肃的语调开口,“第一,其材质确为‘虚空紫髓晶’无疑,是极其罕见的、天然蕴含稳定空间属性与秩序之力的天材地宝。第二,我们带回来的这些,能量相对‘温和’,内部结构有被外力‘梳理’或‘净化’过的痕迹,这很可能就是安全屋那位‘守拙’所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拿起一块较大的碎片,指尖凝聚一丝灵力轻轻触碰:“这些碎片之间,以及它们与清影丫头你的‘钥匙’本源之间,存在一种独特的共鸣。更重要的是,我们尝试激发其中一块碎片时,它除了与古观星台残留的星力产生反应外,还隐隐指向了……另一个非常遥远、但感觉与清影丫头你自身气息有某种微妙联系的‘坐标’。”
莫清影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另一个坐标?是……地球吗?”
“无法完全确定,但可能性极大。”钱师叔接口道,他指着摹本上的几段文字和图案,“古书此处记载了一种借助‘星髓’(很可能就是紫髓晶)与‘本源印记’共鸣,进行超远距离、甚至跨界域定位的方法。清影你的‘钥匙’本源,就是最独特的‘印记’。而这些被净化过的紫晶,或许可以充当更稳定、更强大的‘星锚’,替代之前那种不稳定的临时通道。”
林老捋着胡须,沉吟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参透古书此法,以这些紫晶为核心,再结合清影恢复后的能力,或许可以尝试建立一条……相对更稳定、指向更明确的、通往清影故乡所在世界的通道?”
沈破军和云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动。返回地球?这不仅仅是莫清影的乡愁,更可能关系到更深的秘密——她的身世、她能力的源头、地球与那个血色世界乃至东胜神州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甚至……昆仑之巅那场导致岑老重伤、他们相遇的诡异事件的真相!
莫清影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紧。返回地球,对她而言意义重大。昆仑之巅……那里是岑老重伤之地,或许也残留着与饕餮之影、与界域异常相关的线索。
“我们需要一个更稳定的通道。”莫清影开口,声音清晰,“不仅仅是为了我。地球所在的世界,其‘绝灵’特性本身或许就是一种巨大的秘密,可能与我们面临的‘界蚀’问题有关。而且,昆仑之巅……我们需要回去查看。那里是事件的开端,或许也是关键的一环。”
云煌立刻道:“我跟你去。”他的理由简单而坚定。
沈破军也点头:“我们是一个队伍。况且,昆仑之巅的异变,本就是巡天司需要查明的要务。”
凌虚子早就按捺不住了,眼睛发亮,抢着说:“哎哎哎!这种千载难逢的奇事,怎么可能少得了老夫?绝灵之地!钢铁丛林!昆仑神山!老夫必须去亲眼见识见识!这回你们可不能把我撇下了!我保证,去了那边,一切都听指挥,绝不给清影丫头和大家添乱!咱们这个队伍,没我这个见多识广、能打能抗的老家伙压阵,哪行啊!”
林老看着他急吼吼的样子,哭笑不得,但眼中也有一丝松动。凌虚子虽然性子跳脱,但经验、见识和实力都毋庸置疑,有他同行,安全确实更有保障。而且,凌虚子对地球的好奇与向往,几乎写在脸上。
这时,一直安静站在钱师叔身后的阿关,也鼓起勇气开口,声音里带着少见的迟疑和期待:“那个……师父,林老……我……我能也回去看看吗?”
众人目光转向他。阿关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憨笑,但眼神却很认真:“虽然我拜了师父,学了本事,在东胜神州过得也挺有意思……但地球那边,毕竟是我老家。我爸妈……还有我那一大家子人,我离家这么久,中间就托人定时捎过两次平安信,他们肯定担心坏了。而且……我家在那儿,也算有点门路和资源,万一……万一咱们在那边需要什么帮助,或者打听点什么事,我……我应该能帮上点忙。”
他顿了顿,看向钱师叔,眼神带着恳求:“师父,您当年也是从那边过来的,这么多年没回去了吧?要不……咱们一起回去看看?就当……就当探亲加考察?”
钱师叔闻言,清癯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追忆,也有感慨。他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阿关所言,不无道理。当年我因缘际会来到此界,拜入先师门下,一心追寻道法自然,勘悟天机,与故乡联系日疏。然养育之恩,故土之思,未尝或忘。如今既有此契机,且此行或关乎两界安危大计,为师随行,既可照拂尔等,亦可……了却一桩心事,看看故土是否安好。”
林老看着眼前这几张或坚定、或期盼、或恳切的面孔——莫清影的冷静,沈破军的沉稳,云煌的执着,凌虚子的热切,钱师弟的感慨,阿关的孺慕思乡。这支队伍,不知不觉已经紧密相连,目标也前所未有地一致。
他捋着胡须,最终做出了决定:“如此……也好。钱师弟与阿关本就是地球人士,理当归乡探望。凌虚道友见识广博,同去可增益良多。此行人多,反而便于行事,亦可相互照应。” 他看向阿关,慈和地笑道,“阿关啊,回去见了父母,可要好生解释,莫要吓着他们。你这一身本事和经历,在那边……可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了。”
阿关见林老允了,顿时喜形于色,拍着胸脯保证:“林老放心!我爸妈心脏好着呢!而且我保证,不该说的绝对不说,就说是出国……呃,出远门学了点传统文化和野外生存!需要帮忙的时候,我再‘适当’露两手!至于凌虚前辈……” 他笑嘻嘻地看向凌虚子,“前辈,到了那边,您可得稍微收着点,别看到什么都‘哇’一声,容易引起围观。”
凌虚子瞪了他一眼:“臭小子,没大没小!老夫什么场面没见过?还需要你教?” 话虽如此,他脸上却满是跃跃欲试的笑容。
众人皆笑,气氛轻松了不少。返回地球,对于莫清影、沈破军、云煌是探索与任务,对于凌虚子是新鲜与探险,对于钱师叔和阿关,则更添了一抹温情与归属的色彩。
林老最终拍板:“那便定下目标:五日后,待清影恢复妥当,我们尝试以紫晶与古书法门,构建通往地球昆仑之巅的稳定通道。此行目的有三:一者,探查昆仑之巅现状,搜寻与饕餮之影、界域异常相关的线索;二者,钱师弟与阿关返乡探亲,并利用当地资源协助调查。老夫会留守回春堂,照看岑道友,并继续研究紫晶与古书,等你们带回新的线索。”
阿宝在一旁听得小脸放光,拉着阿关的袖子:“阿关哥哥,你要回你原来的家啦?那里好玩吗?有没有会跑的铁盒子(汽车)和大鸟飞机?”
阿关笑着摸摸他的头:“有,可多了!等哥哥回来,给你带那边的画册和玩具!”
接下来的五日,回春堂再次进入紧张的筹备阶段。莫清影在最后调养的同时,与钱师叔、凌虚子日夜钻研古书上的空间通道构建法门,并结合紫晶的特性进行推演改良。沈破军和云煌则检查整理所有装备,将可能需要用到的物品(尤其是那些在地球可能失去效用的法器和符箓)进行筛选和重新打包,并准备了大量无需灵力激发的丹药、金创药和解毒剂。
阿关则显得格外兴奋和忙碌。他一边帮着准备,一边开始絮絮叨叨地给凌虚子“科普”地球常识,从货币、交通、通讯,到日常礼仪、安全注意事项,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倒出来。还特意找林老要了些寻常的、看起来不起眼但实用的药材和金银(地球通用),准备带回去给家人做礼物,也作为活动经费。
凌虚子又跑了一趟巡天司,借口要闭关研究一门新术法,再次“借”用了古观星台外围区域数日。同时,他还利用权限,悄悄查阅了司内所有关于“昆仑”二字的记载,无论是东胜神州的昆仑山脉,还是古籍中提及的、疑似指代其他世界的“昆仑”,都摘录下来,希望能找到些关联。
第五日清晨,莫清影从静室中走出。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青色劲装,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脸色虽然仍有些苍白,但眼神明亮,气息沉凝,显然已做好了准备。体内那股淡金与银白交织的能量,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潜流,蓄势待发。
钱师叔也换下了一身道袍,穿上了阿关给他准备的、相对不那么显眼的深色现代户外服装(虽然样式在他身上仍有些违和)。凌虚子则坚持要穿自己的灰袍,说这才有“高人风范”,在阿关的极力劝说下,才勉强同意在外面罩了一件宽大的冲锋衣,只是那飘然出尘的气质和仙风道骨的白发,依旧与现代化服装格格不入。阿关自己更是收拾得利利索索,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脸上既有返乡的激动,也有一丝近乡情怯的紧张。
沈破军和云煌则是一身便于行动的便装,神情沉稳。
众人再次来到古观星台秘境。幽邃的洞穴,永恒的“星光”,古朴的石台。
这一次,准备更加充分。钱师叔亲自动手,以那十二块紫晶碎片为核心,在观星台顶层布下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复合阵法,融合了“聚灵”、“固空”、“定向”、“共鸣”等多种功效。阵法纹路闪烁着淡紫色的光辉,与洞顶“星辰”和地面古老阵图隐隐呼应。
莫清影立于阵法中央,双手各握住一块较大的紫晶碎片。她闭上双眼,将心神沉入丹田,缓缓催动“钥匙”本源。银白色的空间之力不再狂暴,而是如同温顺的溪流,沿着特定的轨迹流淌,与她自身淡金色的灵力和谐交融,然后通过双手,注入到紫晶碎片之中。
嗡——
十二块紫晶同时亮起!不再是之前那种刺目的紫光,而是一种柔和的、深邃的、仿佛能容纳星空的紫色光晕。光晕荡漾开来,与脚下的阵法完美结合,整个观星台顶层都被笼罩在一片静谧而神秘的紫色光辉中。
古观星台残存的星力再次被引动,湛蓝色的星光线条从地面阵图中亮起,汇聚而来,与紫色光晕交织、共鸣。
莫清影在心中清晰地勾勒出地球的影像,昆仑之巅的雪峰、凛冽的寒风、那种独特的“绝灵”之感,以及……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那一丝属于“家”的坐标。
“以晶为锚,以念为引,溯本归源,星门……开!”
她轻声诵念,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与紫晶的嗡鸣、星力的流转共振。
前方的空间开始荡漾,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但与上次强行撕裂的暴烈不同,这一次,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温柔地抚平、折叠,然后缓缓向两边“拉开”。
一道稳定的、边缘流淌着紫金色光辉的椭圆形光门,在阵法前方三丈处,无声无息地成型!光门内部光影稳定,不再是扭曲的乱流,而是清晰地映照出另一端的景象——巍峨耸立、白雪皑皑的雄浑山脊,冰冷稀薄的空气,以及那种独特的、令人灵魂都为之一清的“空寂”感。
昆仑之巅!地球!
通道,稳定地打开了!
“妙!妙哉!”凌虚子抚掌赞叹,眼睛瞪得溜圆,“这可比上次那个颤巍巍的洞看着稳当多了!清影丫头,有你的!”
“通道非常稳定,能量消耗也远比预想的小。”钱师叔仔细感应后说道,他看着光门后的景象,眼神复杂,有追忆,有感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阿关更是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熟悉的雪山景象,喃喃道:“真的……回来了……”
莫清影松开紫晶,额头微微见汗,但气息平稳,显然消耗在可控范围内。她看向整装待发的众人,琥珀色的眼眸中映照着紫金色的光芒。
“我们走。”
沈破军率先踏入光门,身形消失。云煌紧随其后。钱师叔深吸一口气,对林老点了点头,也迈步而入。
凌虚子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对林老嘿嘿一笑:“林老,等着听我们的地球奇谭吧!老夫去也!” 说罢,也大步流星地跨入光门。
阿关背上大背包,朝林老用力挥了挥手,咧嘴一笑:“林老,等我带土特产回来!” 说完,也深吸一口气,怀着激动与忐忑,钻了进去。
莫清影最后一个。她回头看了一眼留下独自镇守的林老,轻轻颔首:“林老,保重。通道会暂时维持,若有急事,可通过紫晶碎片感应联系我们。”
林老慈和地点头:“一路小心,平安归来。”
莫清影不再犹豫,转身,坚定地踏入了通往故乡的星门。
紫金色光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最终化作一点星光消散。古观星台上,只余下闪烁的阵法和独自留守的长者。
林老望着恢复平静的空间,捋着胡须,目光深远。这一次,老友、伙伴们,将去往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前路如何,无人知晓。但他相信,这群经历过生死、心怀信念的年轻人(和老顽童),定能披荆斩棘,找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跨越星海的返乡与探索之旅,就此启程。昆仑之巅的寒风,将再次迎来这群身负秘密与使命的访客。而地球,这个看似普通的“绝灵之地”,又将因他们的到来,揭开怎样不为人知的一面?热闹的“地球见闻录”,即将翻开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