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勉强侧身,黑爪擦着脖颈掠过,带起几缕发丝。他反手一匕刺向韩烈肋下,但被另一只爪子架住。
铿锵一声,匕首脱手飞出。
陈平安踉跄后退,靠在桥栏杆上。栏杆摇晃,碎石掉落。
韩烈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双爪齐出,直取心脏。
生死关头,陈平安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他不但不躲,反而迎上去,用左肩硬接一爪。
噗嗤。爪子穿透皮肉,扣住肩胛骨。剧痛让陈平安眼前发黑,但他咬紧牙关,右手趁机探入怀中,抓住了忘川心源。
然后,他将全部剩余魂力,灌注进去。
心源爆发出最后的光芒。
这次不是防御,而是攻击。
一道蓝金色的光束从心源射出,近距离轰在韩烈胸口。
韩烈猝不及防,被轰飞出去,撞断一棵枯树,摔进泥沼里。胸口的盔甲碎裂,露出下面焦黑的皮肉。
但他很快就爬了起来。
“没用的。”韩烈狞笑,“这种程度的攻击,杀不死我。”
确实,他虽然受伤,但战力犹在。而陈平安已经油尽灯枯,连站着都费劲。
“结束了。”韩烈再次扑来。
陈平安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致命一击没有到来。
他睁开眼,看到韩烈僵在半空中,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然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桥上传来:
“在我的地盘杀人,问过老身了吗?”
陈平安转头。
石桥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佝偻的老妇人。她拄着藤杖,穿着朴素的灰布衣裙,满头白发,脸上皱纹深如沟壑。
但那双眼睛,清澈得不像老人。
“孟……孟婆?”陈平安试探着问。
老妇人点头:“正是老身。”
她又看向韩烈:“赵公明的手下,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迷雾沼泽是老身清修之地,岂容尔等放肆?”
韩烈挣扎着,但动弹不得。“孟……孟婆前辈,这是赵元帅要抓的人,请您行个方便……”
“赵公明?”孟婆嗤笑,“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让老身行方便?”
她举起藤杖,轻轻一点。
韩烈如遭重击,喷出一大口黑血,气息瞬间萎靡。
“滚回去告诉赵公明,他要造反也好,要成神也罢,老身不管。但别再派人来我的地盘撒野。否则,下次就不是教训这么简单了。”
她又一点,韩烈被一股无形力量扔出沼泽,消失在天际。
做完这些,孟婆转身看向陈平安。
“你倒是比我想的有胆识。”她说,“为了救一个小姑娘,敢独闯迷雾沼泽。”
“您知道影七的事?”
“芷萝都告诉我了。”孟婆招手,“跟我来吧,那小姑娘快撑不住了。”
她转身走上石桥。陈平安忍着伤痛,一瘸一拐地跟上。
桥的另一头,雾气散开,露出一条青石小径。小径尽头,是座简朴的茅屋,炊烟袅袅。
芷萝从屋里出来,看到陈平安的惨状,惊呼一声:“你怎么伤成这样?”
“遇到点麻烦。”陈平安苦笑。
“快进来。”芷萝扶他进屋。
屋内陈设简单,但很干净。影七躺在榻上,脸色比之前更差了,呼吸几乎听不到。
孟婆走到榻边,检查了一番。“三处毒伤,一处心脉受损,能撑到现在,也算命大。”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三粒碧绿色的丹药:“用温水化开,喂她服下。然后准备热水和纱布,我要给她祛毒。”
芷萝立刻去办。
陈平安守在榻边,看着孟婆救治影七。老人的手法娴熟得不可思议,银针在她手中如蝴蝶翻飞,精准地刺入各个穴位。
半个时辰后,影七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
“毒已经祛除大半。”孟婆收针,“但她失血过多,元气大伤,需要静养至少七日。”
陈平安松了口气:“谢谢前辈。”
“别急着谢。”孟婆看着他,“老身救她,是有条件的。”
“您说。”
“第一,告诉我赵公明的阵法具体在哪儿,是什么构造。”
陈平安如实相告。
孟婆听后,沉默良久。“三源归一……他真是疯了。这种阵法一旦失控,整个酆都都会陪葬。”
“所以必须阻止他。”
“第二,”孟婆继续说,“等这件事了结后,你要带槐安君的转世来见我。”
陈平安一怔:“婉娘?为什么?”
“有些事,需要当面说清楚。”孟婆没有解释,“你只需要答应。”
“……好。”
“第三,”孟婆的眼神变得锐利,“我要你现在就去见一个人。”
“谁?”
“秦广王。”
陈平安愣住:“可是慕姑娘她们已经……”
“她们失败了。”孟婆打断他,“就在你来这里的路上,秦广王府遭到袭击。慕丫头她们被困在府里,出不来了。”
“什么?!”
“袭击的人是赵公明麾下的‘黑煞’,带了五十个精锐。”孟婆说,“秦广王虽然实力不弱,但府里守卫不多,撑不了多久。”
陈平安急忙起身,但伤腿一软,险些跌倒。
“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也是送死。”孟婆摇头,“所以老身给你准备了点东西。”
她拿出一套黑色的软甲:“这是‘玄鳞甲’,能抵挡金丹期以下的攻击三次。还有这个——”又递过一把剑。
剑很普通,铁鞘,木柄,毫无装饰。
陈平安拔出剑,剑身乌黑,没有光泽。但当他握住的瞬间,一股温润的力量从剑柄传来,顺着经脉流转,伤痛竟然减轻了不少。
“这把剑叫‘守心’,是槐安君当年用过的佩剑之一。”孟婆说,“虽然不是什么神兵,但有安定心神、加速恢复的功效。对你现在的情况有帮助。”
陈平安郑重收下:“多谢前辈。”
“别忙着谢。”孟婆最后说,“秦广王府现在被团团围住,正面进不去。老身知道一条密道,可以从地下河潜入。但那条路……很危险。”
“我不怕危险。”
“好。”孟婆画了张简图,“从这里往东十里,有个瀑布。瀑布后面是溶洞,连通地下河。顺河而下,会在秦广王府后花园的池塘出水。但地下河里有东西,你要小心。”
“什么东西?”
“一些……古老的守卫。”孟婆没有细说,“它们是槐安君当年留下的,只认她的气息。你带着心源和守心剑,应该能通过。但记住,不要主动攻击它们,也不要停留。越快越好。”
陈平安记下图,转身要走。
“等等。”孟婆叫住他,“还有一件事。”
“什么?”
“秦广王手里的那把钥匙,可能已经不在他手里了。”孟婆缓缓说,“据老身所知,他三天前就把钥匙交给了另一个人保管。”
“谁?”
“他的女儿,秦晚。”
陈平安愣住。秦晚?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突然,他想起来了。
苏晚。判官司的那个文吏,帮他解读古籍的那个姑娘。
她姓苏,不姓秦。
但孟婆不会无缘无故提起。
“苏晚就是秦晚?”他问。
孟婆点头:“她是秦广王的私生女,从小寄养在外面,随母姓。判官司里没几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赵公明也不知道,否则早就对她下手了。”
难怪苏晚能接触到那么多机密古籍。难怪她对上古符文那么了解。
一切都是合理的。
“她现在在哪儿?”陈平安急问。
“应该还在判官司的藏书阁。”孟婆说,“但赵公明的人迟早会查到那里。你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她,拿到钥匙。然后去秦广王府救人,两件事要同时进行。”
陈平安感到压力如山。
时间,人手,情报,全都紧缺。
但他没有选择。
“我知道了。”他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就去。”
走出茅屋时,天已经正午。
阳光穿过雾气,洒在青石小径上。
陈平安穿上玄鳞甲,佩好守心剑,忘川心源贴身放好。他的伤腿还在疼,但已经能正常行走。
他回头看了一眼茅屋。影七在里面养伤,暂时安全。
而他,要再次踏入险境。
这次是秦广王府。
这次是藏书阁。
这次是和死神赛跑的最后一程。
他迈开脚步,向东而去。
瀑布的水声,已经隐约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