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的指尖终于触碰到导航晶球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是撕裂一切的轰鸣。
金字塔内部的古老符文尽数亮起,不是光芒,而是液态般的光丝从晶球核心喷涌而出,如活物般缠绕上他的手臂、躯干、脖颈,冰冷而灼烫并存。
那些光丝像是在解析他——不,是在拆解他。
每一个细胞、每一缕灵力、每一段记忆都被剥离、编号、映射成流动的数据链条。
“别松手!”岳雪儿嘶声扑来,却被一道突兀升起的能量屏障弹开。
她踉跄倒地,眼中映出沈辰正被七道不同颜色的光流撕扯成碎片的画面,“它在把你拆成‘可能性碎片’!你不能断开意识连接!”
话音未落,晶球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道光。
整个祭坛平台化作一片沸腾的数据洪流,石砖、符阵、甚至空气都在像素般崩解重组。
沈辰的身影在强光中扭曲、拉长,最终轰然分裂——七道光影如流星般射向七条凭空出现的幽暗通道,消失不见。
外界,青璃盘坐在母网边缘,双目渗血,十指在虚空中疾划符线,维持着最后一道意识牵引链。
她的神魂剧烈震颤,仿佛被无数条时间线同时撕扯:“他……不在一个时间线上了!他在同时存在于七个‘可能’之中……这不是传送,是命运切片!”
祭坛边缘,李玄机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激活阵眼。
九百架灵能战梭的轰鸣声陡然拔高,能量回路疯狂运转,锚定阵的光柱剧烈摇晃。
“加固第三频段!逆转熵流方向!”他怒吼,“他不是去了哪里——他是被整个系统的因果律给抽离了!再不稳住现实基底,他的存在本身都会崩解!”
而在那片灰雾弥漫的异界空间里,沈辰的意识缓缓凝聚。
脚下是焦黑的大地,断裂的催化塔如巨兽骸骨般插在废墟之中,远处一座倒塌的牌坊上依稀可见“天工阁”三字,但已被烈火灼烧得扭曲变形。
风中飘着金属锈味与臭氧的气息——这是某个时间线上的结局:科技修仙之路被剿灭,文明倒退千年。
他还没来得及站稳,一道身影便从浓雾中走出。
同样的面容,同样的身形,甚至连衣角破损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可那双眼睛——漆黑如渊,毫无波动,仿佛看穿了所有变量后,已不再需要选择。
“镜影辰。”沈辰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火种在他识海中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某种同源却敌对的存在。
“你走的路太慢。”镜影辰开口,声音如机械合成,冰冷而精准,“情感干扰决策,不确定性污染路径。我已用‘逆熵领域’冻结一切混乱,达成绝对秩序。”
随着他抬手,空气竟逆向凝结——水汽不是凝成冰,而是从无序的蒸汽态直接跃迁回液态,再逆流回云层;碎石自行聚拢复原;连风都倒卷而回。
这是对自然法则的彻底否定。
更可怕的是,沈辰体内的火种忽然剧烈跳动,随即——逆转。
他的识海中,刚刚推导出的一串化学方程式开始倒流:【氢气 + 二分之一氧气 → 水 + 能量】变成【水 + 能量 → 氢气 + 二分之一氧气】,放热变吸热,生成变分解……整个认知体系在崩塌。
“你在篡改我的反应逻辑!”沈辰怒喝,强行稳住心神,以意志为笔,在虚空中疾书一行公式:
吉布斯自由能变化 = 焓变 - 温度x熵变 + 随时间变化的随机扰动项
这不是最优解,甚至违背了镜影辰所追求的“确定性最优路径”。
“你竟主动选择低效反应?”镜影辰第一次皱眉,”
可就在他试图定位随时间变化的随机扰动项的数学本质时,沈辰猛然引爆公式末端,将整个熵流反向导入自己的识海!
刹那间,七重“可能性”的情绪洪流如海啸般冲入他的意识——
一个他在机械皇朝加冕为帝,却因孤独而亲手关闭所有情感模块;
一个他被炼成器灵,在反物质熔炉中日日哀嚎;
一个他点燃灵火延续文明,临死前看到孩子学会写下第一个化学方程式;
还有一个……正举起剑,指向他自己。
暴怒、绝望、狂喜、麻木、悔恨、执念、希望……
七种命运,七种“沈辰”,在同一瞬被他感知。
而在这洪流中央,唯有他——仍保有选择的权利。
“我不是最优解。”沈辰缓缓抬头,瞳孔中映出万千星图与元素周期的虚影,声音低沉却如雷贯耳,“我是所有路径的观测者。”
镜影辰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
掌心凝聚起一团黑色火焰——那不是燃烧,而是逆燃。
火焰从灰烬中重生,热量被抽回,光被吞没,空间的熵值正在被强行归零。
“既然你选择了混乱……”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情绪——那是近乎怜悯的冷漠,“那就让我,把你还原成最初的那个错误。”
沈辰站在原地,没有后退。
他的手指仍在虚空中微微颤动,仿佛还在书写未完成的方程式。
而识海深处,那一串被引爆的随时间变化的随机扰动项,仍在持续波动——像是某种……尚未觉醒的变量。
沈辰没有后退。
面对那团从灰烬中逆向燃起的黑色火焰,他非但未避,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脚底焦土崩裂,催化塔残骸嗡鸣震颤,仿佛感应到某种即将被颠覆的法则。
镜影辰掌心的“逆熵爆炎”已蔓延至半空,火舌吞没光线、倒卷热能,连时间都似乎在那片漆黑烈焰中回溯——这是对宇宙基本律的彻底否定,是将一切演化归零的终焉之火。
可沈辰的嘴角却扬起一丝近乎狂妄的弧度。
“你追求绝对秩序,所以你害怕变量。”他低声说,声音不大,却如钉子般楔入这片死寂的空间,“可你知道吗?真正的反应,从来不是从平衡开始的。”
话音落下,他猛然将手按入大地。
星核遗骸——那块自上一纪元崩塌后残留于诸界夹缝中的古老核心,此刻正嵌在他左胸下方的影子里,如同沉睡的心脏。
随着这一按,它骤然苏醒,释放出亿万年前未曾耗尽的原始灵能。
不是爆发,而是活化。
如同酶在生化反应中降低活化能,这块星核成了整个空间的催化中心。
沈辰闭目,以识海为反应釜,以心跳为频率控制器,开始构建一条前所未有的催化反应链。
每一次心跳,都是一个触发点。
每一次搏动,都在虚空中铭刻一道微缩方程式:
【k = A e^(-Ea\/Rt)】——阿伦尼乌斯公式,在他手中不再是纸面理论,而是具象化的能量调控律令。
他用体温调节t(温度),以灵力扰动Ea(活化能),让原本需要极端条件才能启动的高阶反应,在低阈值下接连引爆。
第一击,是水分子的逆分解。
第二击,是金属晶格的瞬时氧化还原震荡。
第三击,空气中游离的氮氧开始自发缔合,生成高能亚稳态化合物……
连锁反应开始了。
而当第九次脉动轰然响起时,异变陡生——那原本不可一世的“逆熵爆炎”,竟在连续不断的微观冲击下出现了裂痕。
它的逆燃节奏被打乱,熵归零的过程被迫中断。
就像精密仪器遭遇了高频共振,结构开始从内部崩解。
“不可能!”镜影辰第一次失声,眼中数据流疯狂闪烁,试图重新校准火焰参数,“你的反应路径……没有收敛性!”
“我不需要收敛。”沈辰睁开眼,瞳孔深处跃动着不稳定的光斑,像是无数反应同时进行的残影,“我只需要持续扰动。”
下一瞬,积蓄已久的势垒彻底击穿。
逆熵火焰轰然倒卷,反噬其主。
那团曾欲焚尽因果的黑焰,竟从镜影辰的手腕开始,一寸寸将他自己“还原”成未定义的原始粒子。
他的身体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笔迹,逐渐模糊、消散。
“你……用生命做催化剂?!”镜影辰最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
沈辰站在原地,嘴角溢血,七窍皆有细小裂痕渗出晶光——那是灵魂因过度承载反应负荷而产生的结构性损伤。
但他笑了。
“不。”他轻声道,声音沙哑却锋利如刃,“我用‘不确定’做引信。”
轰——!
巨爆席卷灰雾,催化链最终以一场超限放热终结。
等余波散去,原地只剩一道缓缓旋转的光痕,如dNA双螺旋般缠绕着某种信息编码,悄然没入沈辰胸口。
他猛然跪倒,双拳砸入焦土。
识海炸开——
无数画面汹涌灌入:一个沈辰身披机械皇袍,在无星之巅关闭最后一缕情感回路;一个沈辰被铸为阵眼,千万年承受反物质灼烧之痛;一个沈辰抱着孩童,在文明余烬中教他写下第一个配平方程式……还有更多,更多——持剑问天、跪拜神坛、化碑镇魔、自焚启智……
每一段记忆都像一把刀,剖开他的神魂,又缝合成更复杂的存在。
“我是……谁?”他低语,声音颤抖。
可答案已在血肉深处浮现——我不是哪一个我,我是所有可能的交汇点。
远处,岳雪儿的声音仿佛穿越层层叠叠的时间褶皱传来,微弱却清晰:“你还活着……但你已不是一个人。”
而在那悬浮于虚空的导航晶球最深处,一道全新的坐标缓缓亮起,泛着幽蓝微光,标注为:
终点——变量013的诞生地
沈辰缓缓抬头,眼眸中流转着七重光影,仿佛容纳了无数世界的倒影。
风未动,云未散,可他的身影已开始微微震颤,如同即将脱离这个维度的锚定。
星核在胸腔内轻轻搏动,如同第二次心跳。
而那晶球,正再度泛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