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的战场，像他妈一锅刚熄火的铁水，慢慢冷出疙疙瘩瘩的疤。
战舰的碎片、炸烂的装甲板、还有说不清是什么玩意儿的焦黑残骸，飘得到处都是，在比邻星的光底下，晃得人眼睛疼。空气净化系统满负荷运转，还是能闻见一股子金属烧融的糊味，混着能量过载后特有的臭氧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频道里安静了不少。
“c7区…扫完了，毛都没剩。” 声音有点哑，透着累垮后的松懈。
“捞回来仨铁疙瘩，苏工说像是护盾发生器…能拆吧？”
“能源报表…妈的，总算不是赤字了。缴的比花的还多点，这仗…算没白打？”
指挥大厅，周明远盯着全息图上那一大片重新变绿的安全区，肩膀终于塌下来一点。他抬手，用力揉了揉发木的太阳穴，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
赢了。
真他妈…赢了。
不是打跑，是干趴下一个高阶文明。这感觉，像做梦，但骨头缝里透出来的酸疼又在提醒他，是真的。
不知谁先“嗷”了一嗓子。
紧接着，欢呼就像砸破水缸的石头，轰一下炸开。工程师把帽子扔上了天，通讯姑娘抱着同事又哭又笑，几个平时板着脸的参谋，这会儿也咧着嘴，拳头撞在一起。
劫后余生。不，是文明跃迁。
一片沸腾里，只有林峰还杵在主观察窗前，没动。
他体内热闹得跟开了锅似的。新吞下去的幽蓝能量，冰凉扎手，跟他原本那股暗紫色的仙力谁也不服谁，在经脉里较着劲对冲、撕扯，每融合一点，力量就涨一截，但心里头那股没着没落的“空”，也跟着深一寸。
像用雪去填一口烧红的灶。
【叮！融合度73%，马马虎虎。警告：幽蓝能量附带‘信息残响’，跟耳鸣似的，建议你麻溜儿静心炼化。另外，本系统这次cpU都快烧了，申请调用5%缴获能量做‘深度SpA’。】 系统的声音听着有点飘，但算账依旧精明。
“3%。”林峰在心里回了一句，眼皮都没抬，目光死盯着远处正被工程舰拖拽的一艘歌者中型舰，“剩下的，我要那艘船里所有能挖出来的数据，一块芯片也别落下。”
【抠死你算了…行吧。数据流接入中，正在暴力破解最后三道防火墙…操！有后门！高优先级自毁协议被远程激活了！】 系统警报尖得刺耳。
几乎同时！
那艘破船外部灯光疯了一样狂闪，舰体内部传来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不好！它要自爆！” 频道里工程舰的驾驶员声音都变了调。
“切断拖缆！快！”
晚了。
没有想象中的惊天爆炸。那艘歌者战舰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从中间开始，悄无声息地向内坍缩。装甲板、管线、骨架…所有构成它的物质，都在一瞬间失去了“结构”这个概念，被压缩成一个亮度骇人的点，随后彻底湮灭，连点渣都没剩下。
只留下一段被强制广播出来的、冰冷扭曲的机械音，用某种极高的能量频段，瞬间灌满了人类所有的通讯频道：
“【坐标-比邻星-碳基蝼蚁文明】。”
“你们摧毁的，是歌者第四先锋舰队。”
“你们触怒的，是‘归零者’的代行者。”
“胜利？可笑。你们不过是提前写好了自己的墓志铭。”
“归零者的‘法则清零场’已锁定此象限。能量、物质、乃至你们赖以挣扎的卑微法则…一切终将归于虚无。这是宇宙的终局，亦是尔等僭越的代价。”
“享受这最后的…喧嚣吧。”
“倒计时，开始了。”
广播结束。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刚刚还在欢腾的每一艘人类战舰。那声音里的东西，不是威胁，是宣判。像冰山贴着脊梁骨滑下去，冷进骨髓里。
周明远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手有点抖，强行按住控制台，声音压得低，但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立刻分析信号来源！全频段干扰屏蔽！赵磊，让你的人撤回来，快！”
“老周，这他妈…” 赵磊的机械臂捏得嘎吱响，他想骂街，但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发干，那句“虚张声势”怎么也吐不出来。刚才那艘战舰的湮灭方式，太邪门了，根本不是已知的任何武器效果。
苏芮已经扑到了主控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出了残影，脸色白得吓人：“信号无法追踪…源头像是…直接从空间背景辐射里冒出来的。残留波动分析…天哪…这不是能量衰减，这是…这是‘存在性’被直接抹除的痕迹！我们的基础物理常数在波动经过时有极其短暂的畸变！”
她猛地回头，看向观察窗前的林峰，眼里是全然的骇然：“林峰！它说的‘法则清零’…可能是真的！它能改写底层规则！”
林峰没吭声。
他周身的空间，正在发生细微的、可视的扭曲。不是他在动用力量，而是他体内澎湃的星系级能量，在本能地对抗着那段广播残留在宇宙背景里的、无形的“压迫感”。就像铁砂遇到了磁铁，虽然吸不走，但全都炸起了毛。
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感觉到，自己经脉里奔流的能量，停顿了千分之一秒。不是被压制，而是仿佛…差一点就要“忘记”该如何流动。
系统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点…他从未听过的惊悸：
【林峰。】它没再用那些花里胡哨的称呼。
【我们可能…惹上大麻烦了。】
【这不是科技。至少不全是。这是‘概念武器’的雏形…或者说，是掌握了宇宙部分基础规则的文明，才能动用的‘权限’。清零炮…古籍里提过一嘴，说是能‘拭去存在之痕’…妈的真没想到，这破宇宙里真有这种鬼东西。】
林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尝到了铁锈味——不知什么时候，他把自己的口腔内壁咬破了。疼痛让他眼神里的恍惚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火般的冷硬。
“所以，”他开口，声音通过能量震动传遍寂静的舰队，压住了所有细微的恐慌杂音，“他们能抹掉能量，抹掉法则。”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指挥大厅里所有看向他的、或惊慌、或茫然、或等待命令的眼睛。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
“那他们，”林峰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能抹掉‘不想被抹掉’这个念头吗？”
大厅里落针可闻。
“能抹掉咱们从地球上爬出来，一路挨揍，一路挺到今天的这股‘疯劲’吗？”
赵磊猛地抬起头，机械眼红光狂闪。
周明远深吸一口气，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眼神重新变得沉稳，开始快速给各部门下达一连串精确指令。
苏芮用力擦了把眼角不知是吓出来的还是怎么的湿润，转身更拼命地敲打键盘，试图从那可怕的残留波动里，抠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有用信息。
【…你小子。】系统的声音缓了过来，虽然还是沉，但那股熟悉的、混不吝的劲头又回来了一点，【还挺会给人打鸡血。不过光靠鸡血可扛不住清零炮。】
“那就别废话。”林峰重新望向窗外无垠的、此刻却仿佛布满无形荆棘的黑暗深空，“最高警戒启动。所有舰队，进入‘生存’战备状态。周明远，指挥权交给你，整合所有资源，我要知道归零者的每一个可能动向。”
“赵磊，你的舰队改编为快速反应部队，按照苏芮解析出的波动数据，优先测试所有现有护盾对‘法则干扰’的抵抗效能。别怕炸，炸了再修。”
“苏芮，成立专项组，集中所有科学官和阵法师，就一个目标：找到让我们的能量和法则‘不被抹掉’的办法。修仙的、科技的、玄学的…不管什么路子，试！”
命令清晰，斩钉截铁。
频道里重新响起短促有力的“收到！”，恐慌被强行压下去，转化为一种背水一战的凝重。
林峰说完，闭上眼睛。
【你要干嘛？】系统问。
“稳固境界。”林峰在心里回道，“然后，想办法给你搞点更‘补’的。你不是说，你那受损的本源，馋‘高级货’很久了吗？”
【…哼，算你有点良心。】系统哼了一声，【不过警告你，归零者这种层面的敌人，光靠‘补’可不够。咱们得…找到属于咱们自己的‘bug’。】
“bug？”
【对啊。】系统的声音里，重新透出那股子狡黠和狠劲，【再完美的规则，也有漏洞。再牛逼的神级文明，也得遵守宇宙的基本法。他们不是要‘清零’吗？】
【咱们就想办法，让咱们自己，变成那个…‘清不掉’的bug！】
林峰嘴角，极细微地扯动了一下。
他不再说话，只是将意识沉入体内那两股仍在激烈对抗、融合的能量洪流中。窗外的星空依旧黑暗，但那黑暗里，似乎多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不再是纯粹的绝望或威胁。
而是一种极其尖锐的、冰冷的…
兴奋感。
“归零者…”
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像在品尝一颗裹着毒药的糖。
“来。”
“让老子看看，是你抹除我的速度快…”
他经脉中，幽蓝与暗紫的光芒骤然强盛，彼此缠绕，如同星河与深渊的交响。
“还是老子先把你那套‘终局’，砸出个窟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