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凌晨三点，林默被手机铃声惊醒。
他抓起手机，屏幕上是吴彬的名字。这个时间点来电，绝对没好事。
“林区长，”吴彬的声音急促，背景里能听见警报声和嘈杂的人声，“宝山化工厂发生爆炸，情况很严重。”
林默瞬间清醒：“具体位置？伤亡情况？”
“宝山化工厂三车间，初步报告是化工原料泄漏引发爆炸。消防已经赶到，但火势很大。伤亡……还不明确。”
“我马上到。”林默翻身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通知陈书记了吗？”
“正在联系。另外，应急管理局、卫健委、公安局的领导都在往现场赶。”
“让应急局启动一级响应预案。我二十分钟后到。”
挂断电话，林默快速洗漱。镜子里的人眼睛里有血丝，但眼神很清醒。他知道，这是他在宝山的第一次大考。
凌晨的街道空荡荡的。司机已经等在楼下，脸色凝重。车子驶向化工厂方向，还没到就看见天边被火光映红。
“开快点。”林默说。
现场比想象的更混乱。
化工厂大门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十几辆消防车喷出的水柱在火光中形成白雾。刺鼻的化学品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即使关着车窗也能闻到。警灯闪烁，救护车呼啸，穿着各种制服的人在奔跑、呼喊。
林默下车，吴彬立刻迎上来。他显然也是匆忙赶来的，衬衫领口敞着，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肉色丝袜包裹的小腿上溅了泥点，皮鞋也脏了。
“林区长，陈书记正在路上。”吴彬递过来一个安全帽，“现在情况是这样：爆炸发生在三车间，那里存放着大量苯类原料。火势已经蔓延到相邻的二车间，但一车间和四车间暂时安全。”
“人员呢？”
“夜班工人三十七人，已经救出二十九人，其中重伤八人，轻伤十二人，九人送医后情况稳定。还有八人……失联。”
林默的心沉了一下。八个人。
“搜救呢？”
“消防正在组织第二轮搜救，但火势太大，能见度低，进展缓慢。”吴彬顿了顿，“另外，下风向有三个居民区，距离不到两公里。环保局监测到空气中有害物质超标，已经组织疏散。”
这时，应急管理局局长王勇跑过来，满头大汗：“林区长，陈书记电话。”
林默接过卫星电话。陈为民的声音传来，很稳，但能听出紧张：“林默，我现在在市里开会，赶回来至少要一个小时。现场交给你指挥，记住三条：第一，救人；第二，控制火势，防止次生灾害；第三，做好群众工作，不能出乱子。”
“明白。”
挂了电话，林默看向王勇：“成立现场指挥部。我任总指挥，你任副总指挥。把各部门负责人都叫过来，五分钟内开会。”
临时指挥部设在消防指挥车上。狭小的空间里挤了七八个人，应急、消防、公安、卫健、环保、宣传……各部门一把手都到了。
“现在开始，每半小时汇报一次。”林默没有废话，“消防，汇报火势和搜救进展。”
消防支队长站起来：“目前投入消防力量一百二十人，云梯车三辆，高喷车四辆。火势主要集中在二三车间，我们正在从东西两侧夹击。搜救组已经进入现场两次，但因为结构受损严重，进展……”
“我要的不是困难，是方案。”林默打断他，“第三次搜救什么时候能进？”
“二十分钟后，等火势再小一点。”
“十五分钟。”林默说，“每多一分钟，里面的人就多一分危险。”
“是！”
“环保，空气监测情况。”
环保局长汇报：“下风向三个监测点，苯浓度超标三到五倍，已经达到危险级别。我们已经通知三个小区的居委会，正在组织疏散。但……有些老人不愿意走。”
“公安配合，必须疏散。”林默看向公安局长，“调集警力，帮助转移群众。特别是老人、孩子、病人，一个都不能落下。”
“是。”
“卫健，医疗资源够不够？”
“区医院、中医院已经启动应急预案，腾出了八十张床位。市卫健委也派了专家组过来，正在路上。”
“好。”林默环视一圈，“各位，这是宝山的大事，也是考验我们的时候。我要强调的是——现在不是推诿扯皮的时候，不是讲条件的时候。我要的是解决问题，是结果。”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进心里：“王局长，你负责协调各部门，有任何问题直接向我汇报。现在，散会，各就各位。”
人散去后，林默走出指挥车。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但火光依然刺眼。消防水柱在晨曦中划出弧线，水汽和烟雾混在一起，像一场诡异的晨雾。
吴彬跟在他身后：“林区长，媒体记者来了，要不要……”
“让宣传部长去应对。”林默说，“我现在没时间。”
他走向警戒线。消防员正在轮换，一个个满脸烟尘，衣服湿透。一个年轻的消防员坐在地上喘气，看见林默，想站起来。
“坐着休息。”林默蹲下身，“进去过了？”
“进、进去两次。”消防员喘着气，“里面温度太高，能见度太差……”
“辛苦了。”林默拍拍他的肩，“注意安全。”
这时，对讲机里传来声音：“指挥部，第三次搜救组准备进入！”
林默抓起对讲机：“我是林默。搜救组，我只有一个要求——尽最大努力救人，但必须保证自身安全。听到没有？”
“收到！”
他放下对讲机，看着火光冲天的车间。晨风吹来，带着刺鼻的气味和灼热的气息。
吴彬小声说：“林区长，您要不要休息一下？从接到消息到现在，您还没……”
“不用。”林默打断他，“你去协调一下后勤，给消防和医护人员准备早餐和热水。还有，联系失联工人的家属，安排专人安抚，随时通报情况。”
“是。”
吴彬转身要走，林默又叫住他：“等等。”
“林区长？”
“你自己也注意安全。”林默看着他，“脸上有灰。”
吴彬愣了愣，抬手擦了擦脸，笑了：“没事。”
他快步离开，肉色丝袜包裹的小腿在晨曦中快速移动，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林默继续站在警戒线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
五分钟后，对讲机响起：“指挥部，发现两名被困人员！还有生命体征！”
“立即转移！医疗组准备接应！”林默的心提了起来。
又过了十分钟：“又发现三人！但……没有生命体征了。”
林默握紧对讲机：“继续搜！”
天完全亮了。火势终于得到控制，浓烟逐渐散去。搜救进行了五轮，八名失联工人全部找到，三人幸存，五人遇难。
当最后一名遇难者被抬出来时，现场一片寂静。消防员们摘下了头盔，医护人员低下了头。
林默站在那里，看着担架上覆盖的白布。晨光照在上面，白得刺眼。
“林区长，”王勇走过来，声音沙哑，“火扑灭了。环保局说，空气污染已经降到安全范围，疏散的群众可以陆续返回了。”
林默点点头，没说话。
“另外，”王勇顿了顿，“市里成立了事故调查组，下午就到。”
“知道了。”林默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通知相关企业，今天下午三点，召开全区安全生产紧急会议。所有企业一把手必须到场。”
“是。”
林默转身走向指挥车。路过一群记者时，他停下了脚步。
“林区长，能说几句吗？”有记者问。
林默看着镜头：“今天凌晨，宝山化工厂发生重大安全事故，造成五人遇难，二十一人受伤。作为代理区长，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最重要的是三件事：第一，全力救治伤员，妥善处理遇难者后事；第二，彻查事故原因，严肃追究责任；第三，全面排查全区安全隐患，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他说完，没等记者再问，就转身离开。
回到指挥部，陈为民已经赶到了。看见林默，他点点头：“处理得不错。”
林默没接话，只是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
“市里很重视。”陈为民说，“程江东董事长也打电话来了，问情况。”
“他怎么知道？”
“宝山化工厂……是龙建早年参股的企业。”陈为民看着林默，“虽然股份不多，但毕竟有关联。”
林默心里一沉。这事，果然不简单。
“你先回去休息。”陈为民说，“下午的调查组，我来应付。晚上的安全生产会，你再出面。”
“好。”
林默走出指挥部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阳光照在废墟上，照在忙碌的人群上，照在泥泞的地面上。
他坐进车里，闭上眼睛。
手机震动，是苏清雅的信息：“看到新闻了，你没事吧？”
林默回复：“没事。这几天回不去了，要处理事故。”
“注意身体。”
放下手机，林默看着窗外。宝山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人们开始新的一天。他们不知道，就在几个小时前，这座城市刚刚经历了一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