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晨雾尚未散尽，通政司的铜钟刚刚敲过辰时三刻，破天荒已在御书房批阅了两卷奏折。案头堆叠的奏章中，一卷明黄色封皮的折子格外醒目——那是凤玲珑联合三十余名翰林学士联名呈上的《请设女官疏》。朱笔悬在半空，年轻的帝王望着窗外初绽的腊梅，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三年前那个雪夜。
陛下可知，太医院药房司的女医正苏氏，上月单用针灸之术救回了永定侯府难产的三夫人？凤玲珑一身霁蓝宫装跪在冰凉的金砖上，手中玉圭映着殿中跳动的烛火。当时先帝刚崩，诸王争位的余波未平，这位以海外奇谈闻名朝野的女傅竟敢在朝会上直言，让满朝文武无不侧目。
破天荒指尖划过御座扶手上的饕餮纹，记得那天自己尚未亲政，只能垂手立在太后身侧。时任礼部尚书的张延龄当即驳斥：牝鸡司晨，国之大忌！妇人若可入朝，岂非要乱了君臣纲常？鎏金铜鹤香炉里腾起的青烟中，凤玲珑挺直脊背的模样至今清晰如昨：尚书大人此言差矣！大禹治水时娶涂山氏，正是赖其整理水文图册才得成功；前朝班昭续《汉书》，难道不是女子之才？
那场争论最终以太后暂行试点的折中裁决落幕。如今御案上摊开的《女官试点成效录》记载着惊人数据：三年间，内廷司设局的十二名女史将文书归档效率提升三成，太医院新增的八名女医官使后宫诊疾等待时间缩短一半，甚至国子监算学馆的女助教，竟教出了三名通过秋闱的生员。
陛下，苏医官求见。小太监的通报声打断了沉思。破天荒抬眼时，见一位身着石青色圆领袍的女子已立在阶下，乌发绾成医官特有的垂挂髻，腰间悬着银质医铃。这便是凤玲珑屡次提及的苏凌，太医院建院百年来首位女医正。
臣女带来新药图谱。苏凌将一卷羊皮纸呈上，上面绘制着岭南采集的草药标本。当帝王问及试点期间的难处，她忽然屈膝跪下：臣女斗胆，前日太医院考选新药典誊抄官，明明女史林氏书法更佳，却只因是女子...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檐角铁马的叮当声，像是在应和这不合时宜的谏言。
是夜，文渊阁的灯火亮至天明。破天荒亲自翻阅了历年卷宗，发现前朝虽有女官记载，却多是后宫女官，从未有外朝任职之例。他想起凤玲珑呈递的海外见闻录中，那些女子可为舰长女子可入议院的记述，忽然将朱笔重重落在奏章上：传朕旨意，明日辰时召开御前会议。
陛下要让女子当官？吏部尚书赵承宗的象牙笏板险些脱手。当破天荒在乾清门御座上宣布要推广女官制度时，这位三朝元老的山羊胡剧烈颤抖：科举取士乃国本，若女子亦可考试，天下读书人岂非要群起反对？
赵大人莫急。凤玲珑捧着新制的《女官考选章程》从班列中走出，藕荷色朝服衬得她容光焕发，女官考试不考经义策论，只试算学、文书、技艺三科。且任职范围仅限从七品以下的女史、女助教等职，与科举取士并不冲突。她展开手中的章程，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在泛黄的宣纸上，映出密密麻麻的条款：女史需通《仓颉篇》《急就章》，女医官要识药草三百味，女助教得精熟算术九章。
破天荒忽然注意到阶下站着的苏凌，她手中捧着的瓷瓶里插着几支半枯的艾草。苏医官有何话说？帝王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苏凌上前一步，将瓷瓶高举过顶臣女愿以性命担保，太医院女医官皆通《黄帝内经》《本草纲目》，若有差池，甘受廷杖之刑！瓶中艾草的清香随着她的话语弥漫开来，像极了江南春日的药田气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治世者当识人才...自今岁始，开设女官科，凡年满十六岁良家女子，可应试女史、女助教、女医官...
当鸿胪寺官员在承天门广场宣读诏书时，苏凌正站在人群后方。她看着身旁识字的小吏念出女医官需试脉诊、制药、针灸三科，忽然想起十年前自己跪在太医院外请求拜师的场景。那时她只能在药铺当学徒，如今竟能堂堂正正参加朝廷考试，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叹，穿青衫的书生们交头接耳，戴帷帽的女子们悄悄传递着欣喜。凤玲珑站在角楼上，望着广场上缓缓展开的皇榜，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破天荒手持一卷《女官名录》笑道：凤爱卿看，这首批取中的三十名女官，竟有半数是你当年保举的。
梅枝轻颤，几点落雪坠入御案上的青瓷笔洗。破天荒望着名录上苏凌、林氏等名字，忽然意识到这项改革的真正意义。这些中低级职位或许不足以撼动根深蒂固的男权体系，但当女史们在文书上落下娟秀的字迹，当女医官们背着药箱走向街巷，当女助教们在学堂讲授算学时，某种沉睡千年的力量正在苏醒。
陛下，凤玲珑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雀跃，钦天监奏报，明年春分将有五星连珠之象。
破天荒望着案头那卷即将颁布的《女官章程》，朱笔在末尾落下最后一个苍劲的字。窗外的腊梅在寒风中傲然绽放，他知道，一个属于女子的春天，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悄然来临。而这一切，都始于今日这份薄薄的诏书，始于紫宸殿上那个敢于直言的女子，始于无数个如苏凌般默默坚守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