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三年暮春,汴河沿岸的蒸汽纺织厂烟囱里喷出的白雾与河面上的晨霭交融,织就了一幅新旧交织的时代画卷。破天荒站在皇城角楼的琉璃瓦下,手中捏着工部呈递的《女工工坊名录》,泛黄的麻纸上密密麻麻记着七千余名女工的姓名籍贯,朱砂批注的数字正以每月三百人的速度增长。
陛下,苏杭织造局奏报,新式水力织机已逾千台。内侍监总管李德全捧着鎏金托盘,盘中叠放着江南各州县的急报,只是各坊主纷纷上书,言女工招募已至极限。年轻的帝王指尖划过名录上的名字,这位曾在铁路隧道工程中崭露头角的女工程师,此刻正以工部技正的身份督办江南织坊。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格物院见到的景象:二十架珍妮纺纱机在蒸汽轰鸣声中运转,穿靛蓝工装的女工们手脚麻利地换着纱锭,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传朕旨意。
破天荒合上名录时,檐角铜铃恰好被风拂响,着户部开设女工传习所,凡十五至四十岁女子,皆可入所学习织锦技艺。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宫墙外鳞次栉比的厂房轮廓,另,命刑部、工部、礼部三司会勘,半月内拟出《工厂女工保护条例》
暮春的江南,乌篷船载着来自徽州山区的少女们驶入苏州城。十六岁的阿秀攥紧蓝布包袱,里面裹着母亲连夜蒸的米糕和一双纳了底的布鞋。
船娘用竹篙指向河岸林立的红砖厂房:那就是夏大人监造的蒸汽织坊,烟囱比报恩寺塔还高呢。纺织厂的铁门在阿秀面前缓缓开启,蒸汽驱动的传送带正将雪白的棉纱送向织机。
夏芸穿着沾着机油的短打,站在二楼平台上调试转速表,她身后的黑板写着醒目的算式:每匹云锦十二丈,工价三百文。当第一个月的工钱沉甸甸落进陶罐时,阿秀突然想起临行前父亲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忍不住将银钱咬出浅浅的牙印。在这座昼夜运转的纺织城里,女工们创造着属于自己的秩序。
她们用胭脂在工牌上画出梅花标记,用算珠计算着织布的匹数,甚至在月光下的宿舍里,偷偷传阅格物院刊印的《几何原本》。夏芸发现,这些曾被束缚在灶台与绣绷间的女子,对机械原理的领悟力往往远超预期——绸缎庄老板的女儿柳月娘改良的飞梭装置,竟让织布效率提升了三成。
早朝的青铜编钟余音未散,御史大夫周显率先出列,象牙笏板重重叩在金砖上:陛下,女子抛头露面于工坊之间,与民争利,恐坏纲常!他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颤抖,袍角扫过阶前的香炉,惊起几缕青烟。
工部尚书沈知言上前半步,绯色官袍上的金线水纹在晨光中流动:周大人此言差矣!江南织坊月产绸缎万匹,抵得上前明三年岁贡。况且——他展开卷着的图纸,上面是女工们发明的改良织机,这些皆是女工巧思,难道也要归为坏纲常之列?
破天荒的目光扫过殿中群臣,注意到左侧文臣大多面露忧色,而右侧手握工场的勋贵们则神色坦然。他忽然想起前日微服时在西市见到的景象:布庄老板娘用算盘核算账目时的利落,茶馆女掌柜与波斯商人讨价还价的从容,这些都与周显口中的格格不入。
传夏芸即刻进京。帝王的声音穿透殿内的寂静,朕要亲听女工们的心声。 夏芸抵达京城时,正赶上永徽三年的第一场秋雨。她穿着灰布襕衫站在政事堂外,靴底还沾着江南的泥土。当被引至御书房时,看见案上摊着三份奏折:刑部主张女工日作不得过六时,户部坚持月钱需足三百文,而礼部则要求女工需由父兄担保。
夏卿以为,这条例当如何拟定?破天荒推开窗,秋雨带着桂花香气涌入。宫墙外传来织锦坊的机杼声,与雨声交织成奇妙的韵律。
女工程师从袖中取出一本磨得发亮的账簿:陛下请看,这是苏州织坊的女工日记。泛黄的纸页上,阿秀用炭笔写着:今日织布十二匹,得钱四百文,寄回家中给弟弟买笔墨;柳月娘画着新式织机的草图,旁注若能再短半时辰工时,便可多织一匹。
三更时分,御书房的烛火仍亮着。破天荒在条例草案上朱批:女工日作以八时为限,夜作不得过四鼓月钱不得低于三百文,技艺出众者加倍工坊需设女医馆,每旬休沐一日。当写到禁止打骂女工时,他想起夏芸描述的场景:某坊主因女工织坏绸缎,竟要剜去其食指。
加上一条。帝王提笔蘸满朱砂,凡虐待女工者,杖四十,吊销工坊执照。
霜降那日,《工厂女工保护条例》的雕版在国子监印刷局开工。阿秀拿着刚领到的工钱,在苏州城的书铺里买下第一本《女学算要》;柳月娘带着七名女工创办了自己的织坊,招牌上女子合伙四个字格外醒目;而在京城的格物院,二十名女工正跟着西洋技师学习蒸汽机原理。
破天荒收到夏芸从江南送来的礼物:一匹用新法织就的云锦,上面用金线织着铁路与织机的图案。附信中写道:女工夜校已逾三百人,皆盼陛下南巡时亲临授课。他摩挲着光滑的锦面,忽然想起周显御史的话,嘴角泛起一丝浅笑。
暮色中的皇城渐渐亮起宫灯,与远处工厂的汽笛声遥相呼应。李德全捧着新拟的《女学推广章程》匆匆走来,却见年轻的帝王正凭栏远眺,目光越过重重宫阙,望向那些在夜色中仍亮着灯火的纺织工坊。
李伴伴,破天荒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明日起,开女科取士。
檐角的铜铃在晚风中轻响,仿佛在应和着这个时代的心跳。汴河沿岸的蒸汽织机仍在运转,那些穿梭于经纬之间的女工们不会知道,她们手中的丝线,正编织着一个全新的王朝。而在这张由蒸汽与棉线织就的巨网中央,年轻的帝王已悄然拨动了历史的织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