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震站在原地，缓缓放下手。
他的脸色依旧沉稳，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罕见的凝重。
连续两次规则扰动，这在天道塔运行记录中并不多见。
他看向李焱：“你刚才可有何异样感受？尤其是与业火相关的波动？”
李焱摇头：“没有，就是突然感觉周围压力一轻，然后就看到光柱出问题了。”
“林璃姑娘刚才在异动时似乎身体不适？”
来了。
林璃稳住呼吸，维持着表情的平静：“是的，突然一阵强烈的晕眩和心悸，可能是对高浓度规则环境还不适应。”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
一个“辅助型精神能力者”，在如此高强度的规则场中感到不适，完全说得通。
潘震沉默了几秒。
“你的能力报告显示，你对生命情绪有较高敏感度。”他缓缓说，“但规则残骸和历史数据残响，并非‘生命情绪’。你的不适反应出现得……颇为同步。”
他没有说“是你引起的”，但将“同步”这个词咬得很清晰。
“或许是我的能力在某些极端环境下产生了不可预测的应激反应。”林璃谨慎地回答，“毕竟，烈阳的能量体系与地球不同。”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潘震轻轻“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塔灵，全面分析刚才事故原因。我要知道所有数据。”
一道密集的扫描波纹扩散开来。
片刻后，塔灵汇报：「深度分析完成。事故直接诱因：主脉络‘擎天-7’节点附近的深层历史封存数据库‘档案-禁忌-7号’，发生极小概率数据包边界逸散现象。逸散数据包与当前规则流产生临时性非预期共振，诱发逻辑冲突。」
「系统层面无故障，环境监控无异常能量入侵，外部接入端口无未授权访问。」
「综合评估：一次偶发性历史数据扰动事件。」
报告清晰，再次指向“历史数据逸散”。
作为摄政王，潘震深知天道塔的复杂与精密。
偶尔的、无法完全复现的微小故障，确实可能存在。
两次扰动都发生在行经某些“历史封存区”附近，也符合“历史数据逸散”的解释。
但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两次扰动发生时，林璃都出现了同步的不适反应。
是巧合吗？
这个叫林璃的女孩的能力报告他反复看过，定义为“高敏感性生命情绪共鸣与稳定”，属于辅助性精神能力变种。
这种能力，理论上不可能对天道塔的底层规则结构造成直接影响。
还是她的某种未知特质，与这些历史封存区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塔灵无法探测到的相互作用？
何况天道塔是烈阳的根基，不容有失。
任何潜在的、无法理解的风险因素，都必须被谨慎对待。
尤其是，接下来要进行的是对李焱的治疗。
那需要天道塔规则脉络的精密引导与高度稳定。
如果在治疗过程中再次发生类似的、甚至更严重的规则扰动，后果不堪设想——李焱可能会伤上加伤，天道塔本身也可能受损。
“方案变更。”他说。
四个字，砸在寂静里。
李焱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瞬间烧了起来：“什么意思？”
潘震移开视线，望向远处的黑暗。
那里有更庞大的阴影在缓慢旋转，其中一个的形状，隐约像一座倒悬的山峰。
“我们离治疗平台还有三分之一路程。但接下来的区域，封存着更多……敏感历史。”
他抬手在空中展开一幅半透明的金色地图。
地图上标注着复杂的路径和节点，其中几条路径闪烁着红光。
“原定路线经过‘沉眠回廊’边缘。”潘震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
“那里封存着七处禁忌遗产，按照刚才两次事件的发生频率和强度推算……”
“天道塔的环境稳定性我已无法保障。”
空气凝固了。
“所以新方案是什么？”李焱的声音压抑着情绪。
“改成恒星熔炉。”潘震说，“现在。”
李焱盯着潘震平静的侧脸，笑了。
笑得很短，很冷。
“潘震将军，”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三天前，您私下给我们的两个选项里，我们选的就是熔炉。”
“三天前朝会，你们以‘稳妥’为由否决了它，改成了天道塔方案。”
“我们接受了。因为舞昭说，那是朝会的决议，是女神也认可的。”
他往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踏得很重，脚下的规则光带微微震颤。
“如今进了天道塔，还没开始治疗，又要改回去？”李焱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
“你们烈阳的决议，就这么儿戏吗？！”
他顿了顿，眼睛死死盯着潘震。
“——在这里，从来就只有您的‘决议’？”
李焱手臂上的金红纹路开始发亮，周围的规则流出现了微妙的滞涩。
“你说得对。”
三个字，让李焱愣住了。
“在这里，最终的责任在我。”潘震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带着重量，
“朝会可以讨论，可以决议，但若决议本身可能带来不可控的风险，我必须修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焱，最终落在林璃脸上。
“安全高于一切形式决议。若因拘泥决议而致治疗失败，甚至危及天道塔根基，那才是真正的失职。”
“恒星熔炉方案对环境的依赖更低，规则更简单粗暴。在不确定的环境中，简单的方案，往往更可靠。”
“可靠？”李焱的声音压着火，“之前不是说熔炉风险太高，才要换成天道塔吗？”
“之前是之前。”潘震说，“当风险结构发生变化，最优解自然会改变。”
他说得很理性，像在解一道数学题。
饶是林璃心性沉稳，此刻也感到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所谓的“民主决议”，在潘震认为必要时，不过是一纸可以被撕碎的文书。
李焱还想说什么，林璃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
她抬起头，迎上潘震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静：“我们可以接受新的方案，潘震将军。我只有一个问题。”
她的反应让潘震眼中闪过细微的讶异：“说。”
“如果去了熔炉，治疗过程中再发生‘偶发扰动’——”她顿了顿，“您是不是又要换方案？”
空气骤然紧绷。
这个问题太锋利，几乎是在撕破所谓“理性决策”的伪装。
潘震沉默了三秒。
三秒，在这个空间里，长得像一个世纪。
“不会。”他终于开口，“熔炉没有这么多精密的规则结构。在那里，如果出事，只会是能量层面的问题——而能量问题，我有把握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