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庆遥将青罗安顿在西跨院,又命人请了府中医女来为青罗换药。
待医女退了出去,他才入内,看向青罗:“你当真想去北境?”
青罗正靠在软枕上,闻言抬眸:“侯爷觉得不妥?”
“岂止不妥,简直是自寻死路。”谢庆遥在窗边坐下,“你身上有伤,北境路途遥远,即将入夏,路上艰辛不必说。更何况,晋王之事尚不明朗,若真是有人要害他,你此时去,岂不是去陪葬?”
青罗坚持,“晋王若真在查夏家旧案,手中定有我们不知的线索。他若出事,这些线索便断了。再者……”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他既在查案,便算盟友。盟友有难,岂能坐视不理?”
谢庆遥深深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夏含章在旁听得忧心忡忡:“姐姐,侯爷说得对,太危险了。你若真想查案,在京中一样可以查,何必亲自去北境?”
“有些事,在京中查不到的。”青罗轻声道,“王铁头他们能告诉我们的有限。晋王既让他们入京,手中定是有更关键的线索。这些线索,他不会轻易交给旁人,若我到他跟前,向他坦言我们的立场,也许能取得他的信任。我们才有机会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分析。”
这话说得在理,夏含章一时无言。
谢庆遥沉默良久,才道:“你且歇着,此事容后再议。”
“侯爷,等下若王爷来接我,你便说我已歇下了,让他先回吧!”
谢庆遥不置可否,起身离去。
夏含章不解地道:“姐姐,如今我们的消息传递这般快,你又何必非要去涉险?”
青罗在她担扰的脸上拍了拍,笑道:“姐姐可一直都没离开过危险!再说了,你难道不想尽快把旧案掀开,还你父亲一个清白吗?”
夏含章抓住她的手,咬着下唇道:“可是我也不想你涉险!父亲母亲哥哥他们若泉下有知,定也是希望你能平安的!”
青罗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我也是为了自己能早点回去,所以结果对我们都有好处,不是吗?”
夏含章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青罗又道:“若侯爷答应了我,你便假扮我一段时日,对外便说林娘子突然染了病,一病不起,在侯府将养一段时日。”
夏含章瞪大了眼睛:“王爷那头怎么可能瞒得住?”
头大!
青罗本想避开这一茬,但想想还是避不开,便道:“那你便坦白与他说,是我的主意。”
“是你的什么主意?”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青罗吓了一跳,与夏含章互望一眼,侯爷怎么不拦着?!
推门而入的人脸上有隐隐的怒气,夏含章看了青罗一眼,轻轻说了一句:“小心。”
一溜烟跑了。
这丫头变坏了!
谢庆遥你到哪里去了?!
纪怀廉寻了个椅子坐下,看着榻上的人,面色已平静,语气听不出喜怒:“本王出去不到两个时辰,回府却发现,不仅家中的受伤的小娘子不见了,连两个暗卫都消失了,竟无一人回去通传。”
“如今,林娘子又有了什么主意?本王洗耳恭听。”
看样子没听到前面的!
青罗清了清嗓子,道:“就是……想在靖远侯府多住些时日的主意。”
纪怀廉看着她:“你怕是都忘了,自己是谁的妾了吧?”
这话青罗不爱听,还不是拜你这个疯批所赐?请旨赐婚不成,给我弄成了一个侍妾。
“王爷心里都没点数的吗?我这妾也不用侍候谁!是谁的又有何妨?王爷留着只能看又不能动,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妾赠了吧!”
论伤害,我也没怕过谁。
我要是谢庆遥的妾,肯定就不会冒险去北境了。
纪怀廉只觉一股热血直往脑门上冲,他此时无比后悔,当初不该被两桶冷水浇醒,应该直接把她拖进听风院变成真正的妾!
“你以为本王赠了,谢庆遥就会收吗?”每个字都在咬牙切齿。
青罗毫不在意地看他一眼:“那必须得收!他脑子又没坏。”
怎么还不拂袖而去?
“王爷,我住王府总是被人杀,总觉是王府风水不太好!所以,我想在侯府住段时日,安心养个伤!”
急智!
纪怀廉明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仍是气得咬牙。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让气顺了些,沉声道:“你……要在侯府住多久?”
青罗诧异,这是答应了,大概估算了一下往返北境的时间,道:“那便住……两个月吧!”
纪怀廉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门,声音传了过来:“既然王府风水不好,本王回去让人把王府重新整修一番。过两日,本王也搬来侯府暂住些时日。”
青罗惊得差点从榻上滚下来。
未过多久,房门轻响,谢庆遥推门而入。
他换了身常服,手中端着一碗药:“医女说你今日还未喝药。”
青罗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眉头紧皱。
谢庆遥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几颗蜜饯:“含着。”
青罗接过,含了一颗在口中,甜意冲淡了苦味。
“侯爷,考虑得如何了?若可以,我明日一早便走。”
谢庆遥在她对面坐下,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你想去北境,当真只是为了查案?”
青罗心头一跳:“不然呢?”
谢庆遥直视她,“你虽执着于查案,但并非不顾性命之人。北境路途艰险,晋王之事又扑朔迷离,你此时执意要去,定有其他原因。”
青罗别开视线:“侯爷多虑了。”
“是吗?”谢庆遥缓缓道,“你若不说实话,北境之事便不必再提,我不会帮你。”
青罗猛地转头看他:“侯爷这是威胁我?”
“是。”谢庆遥坦然承认,“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但若你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或许……我可以设法。”
两人对视良久。
最终,青罗败下阵来。
她垂下眼,声音轻得像叹息:“京城……我待不下去了。”
“为何?”
“太危险了。”青罗苦笑,“皇后要杀我,太子要利用我,永王他……他又……”
“永王怎么了?”
青罗咬住下唇,良久才道:“他说要娶我。”
屋内一时寂静。
烛火噼啪作响,映着青罗苍白的脸。
“你拒绝了?”谢庆遥问。
“自然。”青罗抬眼,“侯爷,你知道的,我终是要回去的。即便回不去,我也不会……”
“不会嫁他。”谢庆遥接话。
青罗点头:“可他似乎……不肯放手。”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乱。
“所以你想躲?”谢庆遥明白了,“躲去北境,避开他?”
青罗低声道,“是!可能是朝夕相处,他生了一丝感情。若我离开久些,若这段时日阿四能与他相处一番,可能会让他淡了对我的这份心思。”
她看向谢庆遥,眼中带着恳求:“侯爷,让我去吧。一来可以查案,二来也可以暂避各方势力的锋芒。待京城局势明朗,我会再回来。侯爷可以让墨二、墨三随我一道去。”
谢庆遥沉默良久。
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映出复杂的情绪。
最终,他缓缓开口:“你可知道,北境比京城更危险?”
“知道。”
“你可知道,晋王若真出事,你也会难脱身?”
“知道。”
“你可知道,”谢庆遥看着她,“此去或许有去无回?”
青罗笑了,笑容里有一丝决绝:“侯爷,我自来到这个世界,哪一日不是在刀尖上行走?与其在京城被动挨打,不如去北境搏一线生机。”
谢庆遥深深看她一眼,终于点头:“好,我帮你。”
“多谢侯爷。”
“但必须答应我“,谢庆遥目光锐利,“若事不可为,必须立即回京,不得逞强。还有,墨二、墨三、墨竹、墨梅、墨菊都随你去。把薛灵也带上,每三日让风信子传信回雁书楼。”
青罗毫不犹豫:“好。”
谢庆遥这才松了口气:“既如此,我会安排。不过……永王那边,你打算如何交代?”
青罗神色一黯:“不知道……先让阿四冒充我在床上躺几日吧。”
“他若知道你背着他去北境,定会大怒。”谢庆遥道,“不如告诉他实话,就说你去北境查案,暂避京城是非。他是明白人,应当……能理解。”
青罗苦笑:“他若能理解,便不是纪怀廉了,我也不用费这力气。”
那个看似温润,实则执拗的人,怎会轻易放她走?
“总要说清楚的。”谢庆遥起身,“你好好歇着,明日午后出发。”
“多谢侯爷。”
谢庆遥走到门边,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她:“青青。”
“嗯?”
“此去北境,万事小心。”他顿了顿,“活着回来。”
青罗心头一暖,重重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