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州城,城西一处不起眼的民宅。
青罗、薛灵与谢庆遥、墨羽在此落脚,其余墨卫已分散入城,各自打探消息。
暮色四合时,墨卫陆续回报。
“侯爷,晋王殿下仍在都督府中,由亲兵日夜看守,外人不得靠近。”一名墨卫低声道。
另一名墨卫接道:“暂代军务的副将王崇山,这几日频繁调换晋王身边的守卫,将不少旧部调离,换上了他自己的人。”
“晋王殿下情况如何?”谢庆遥沉声问。
“据府中一名被调离的伙夫说,晋王殿下虽不能下地,但神志尚清,每日还能见见身边的几个老部将。只是……”墨卫顿了顿,“只是王副将派去的人看得紧,连汤药都要经手查验。”
青罗与谢庆遥对视一眼,心中都已明了。
王崇山以保护为名,实则是将晋王软禁了。
“可探听到晋王殿下对中毒一事有何说法?”谢庆遥又问。
“未曾。”墨卫摇头,“此事在军中讳莫如深,无人敢议论。但属下打听到,晋王殿下中毒前几日,曾召见过几名跟随他多年的老卒,事后这几人便不知去向。”
青罗心中一动:“可知这几人姓名?”
“其中一人叫张大山,原是夏将军麾下的老兵,夏将军出事后便一直跟着晋王殿下。”
张大山……夏家旧部。
青罗几乎可以肯定,晋王召见这几人,定与夏家旧案有关。而这几人不知去向,只怕是凶多吉少。
“还有一事。”最后一名墨卫道,“昨日有一队人马从京城方向而来,持东宫令牌,直接进了都督府,至今未出。”
谢庆遥眼神一凛:“东宫的人?”
“是,为首一人姓武,似是太子身边近卫。”
屋内一时沉寂。
东宫的人此时出现在代州,绝非偶然。若晋王中毒真是太子所为,那派人前来,是探听虚实,还是……准备收尾?
“侯爷,”青罗看向谢庆遥,“我们必须尽快见到晋王。”
“我知道。”谢庆遥沉吟片刻,最终下定决心,“今夜,我亲自去一趟都督府。”
“我与侯爷同去。”青罗立刻道。
“不可。”谢庆遥摇头,“都督府守卫森严,你……”
“侯爷,”青罗打断他,“我的轻功身法已进步许多,可以负责在外接应。让薛灵与我一起,他在外放哨,我在府墙外接应。侯爷进去见晋王,我们在外观察情况,若有异动,也好及时应对。”
谢庆遥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薛灵——这小子虽跳脱,但机灵得很,放哨是把好手。
“侯爷,”墨羽也道,“让姑娘在外接应,确更稳妥。属下可带人在外围策应,若有变故,也能及时援手。”
谢庆遥权衡再三,终于点头:“好。但记住,若情况不对,立即撤离,不可逞强。”
“明白。”青罗郑重应下。
子时三刻,都督府外。
夜色深沉,月隐云后,正是夜探的好时机。
三人换上墨卫备好的夜行衣,黑巾蒙面,潜行至都督府西侧高墙下。
谢庆遥打量了一下府墙高度,又看了看周围环境,低声道:“薛灵,你在此处放哨,注意街面动静。”
“是!”薛灵悄声应下,身形一闪,便隐入墙角的阴影中。
“青青,”谢庆遥转向青罗,“你随我上墙,在墙头接应。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轻易下来。”
青罗点头,深吸一口气,提气纵身,借着墙角的凹凸处,几个起落,悄无声息地上了墙头。谢庆遥紧随其后,两人伏在墙头,观察府内情况。
都督府占地颇广,院落重重。晋王的居所位于府邸深处,外围有亲兵巡逻,内院则有王崇山安排的守卫。
“那边,”谢庆遥指向东侧一处亮着灯的院落,“应是晋王居所。你在此处等我,半个时辰内,我都会出来。”
他顿了顿,“若我未出来,你和薛灵立即退走,让墨羽带禁军携令直接入都督府。”
“知道!侯爷小心。”青罗低声道。
谢庆遥点点头,身形如燕,轻飘飘落下墙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青罗伏在墙头,屏息凝神,仔细观察着府内动静。
巡逻的士兵每隔一刻钟经过一次,路线固定,守卫严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青罗心中默默计算,已过去两刻钟。
府内一切如常,巡逻的士兵依旧按部就班,内院的守卫也未发现异常。
忽然,东侧院落中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青罗心头一紧,凝神望去。
只见院中灯火亮了几分,似有人影晃动,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是谢庆遥被发现了吗?
她握紧袖中短刀,准备随时接应。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黑影从院中掠出,几个起落,便到了墙下。
是谢庆遥!
青罗心中一喜,正要下去接应,忽然听得府内传来一声厉喝:“有刺客!”
紧接着,警锣声大作,火把亮起,脚步声纷至沓来。
“走!”谢庆遥低喝一声,纵身上墙。
两人不再迟疑,翻身下墙,与薛灵会合,迅速隐入黑暗的小巷中。
身后,都督府内已是一片混乱。
暗桩地窖中。
三人脱下夜行衣,谢庆遥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既有震惊,更有愤怒。
“侯爷,见到晋王了吗?”青罗急问。
“见到了。”谢庆遥声音低沉,“晋王说了当年军械案的真相……比我们想的,更加骇人。”
他顿了顿,才缓缓道出那个尘封多年的秘密:
“当年那批被调换的军械,确是用李延将军的印信转运了——全部送进了晋王的亲卫营。但送到晋王手中的,根本不是朝廷拨付的精良军械,而是一堆破铜烂铁,完全不能用于作战。”
青罗心头一震:“晋王为何不禀报朝廷?”
“他不敢。”谢庆遥苦笑,“当时军械被调换之事已在朝中掀起波澜,若被人知道这批军械进了他的亲卫营,他百口莫辩。他只能压下此事,暗中查探是谁陷害他。”
“后来李延将军战死……”
“李延战死后,夏将军奉命追查军械下落,最终查到了晋王亲卫营。”谢庆遥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晋王知道瞒不住,只得私下带夏将军去看了那批废军械。夏将军当即明白——晋王被人算计了。真正的军械,早已不知所踪。”
青罗只觉得浑身发冷。
“所以夏将军与晋王……”她沉声道。
“夏将军没有供出晋王。”谢庆遥重重点头,“两人联手在暗中追查那批军械的真正去向。查了数月,终于发现端倪——有一批货物从北境运往京城,路线隐秘,时间正好与军械失踪吻合。”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就在他们准备顺着这条线继续追查时,夏将军营中突然被搜出多封通敌信——是他与北狄大将拓拔宏的往来信件。信中,夏将军与拓拔宏勾结,多年来让拓拔宏假意攻打边关,以保他军权稳固。”
“那些信……是伪造的?”青罗声音控制不住发颤。
“晋王说,笔迹确是夏将军的,连夏将军自己都难以分辨。”谢庆遥闭了闭眼,“从搜出信件到押解回京,再到被处决,前后不过二十日。一切发生得太快,像是早有预谋。”
先调换军械陷害晋王,若夏将军查出晋王,则晋王获罪,但夏将军未将晋王定罪,结果……镇北将军府获罪,二十日……七十三口人命。
青罗心头沉重如山。
“晋王可有怀疑之人?”她握紧双拳。
“他一直怀疑是太子。”谢庆遥道,“但苦无证据。这些年,他在暗中搜集线索,直到最近才确认——那批真正的军械,当年确实被运往了京城。但具体藏于何处,他尚未查明。”
青罗心中一动:“所以王铁头他们入京……”
“是晋王派他们去京城继续查探的。”谢庆遥点头,“晋王让他们带着一枚信物入京,那信物可能指向军械藏匿之处。但他没想到,对方下手如此之快,他刚有进展,自己便遭人下毒。”
屋内一时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