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疏棂,洒在紫檀木案的宣纸上,将案头那盏新沏的茶映得汤色澄明。
周府管家佝偻着身子——往日虽也见他鬓发染霜,今日却连脊背都似弯得更甚。
“身体抱恙?”宋霁搁下笔,指尖还沾着墨,眼神骤然凝住,方才还平和的语调瞬间添了急切,“何时的事?怎的先前半字未提?”她身子微微前倾,绣着缠枝莲的裙摆随动作轻晃,满室的茶香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散了几分。
管家双手交叠在身前,枯瘦的手指攥着衣角,声音比动作更显虚弱,每说一字都似要费些力气:“回公主的话,老夫人身子不爽利,已有些日子了。怕扰了公主心绪,一直没有透出太多的风声。”他说着,又躬了躬身,额角竟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皱纹滑下。
“怎么从没听起过!”宋霁猛地起身,椅脚在青砖上划出一道轻响。她往前迈了两步,身旁的春画连忙上前,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胳膊。宋霁望着管家苍白的脸色,眉头拧得更紧:“现下老夫人身体状况如何了?可有请大夫诊治?”
“请了三位大夫来看,都查不出什么症结,只说老夫人是积年的身子虚,近来又受了些凉,一直卧床静养,连饭也吃得少了。”管家垂着眼,声音里满是无奈,“老夫人今日勉强撑着精神,让老奴送来这些东西,还嘱咐说,莫要让公主为她挂心。”
宋霁听着,指尖微微收紧。她沉默片刻,声音渐渐放缓,褪去了方才的急切,多了几分温软:“我知晓了。你来这一路也辛苦了,暂且先回去歇息吧。午后我便带着人,亲自去周府看老夫人。她的心意,我收下了。”说罢,她示意春画取过桌上的银锭,递到管家手中。
“多谢公主殿下挂念!老奴代老夫人谢过公主!”管家接过银锭,连忙躬身行礼,枯瘦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暖意。
宋霁倚着春画的力,重新坐回椅上。
宋霁她望着管家踉跄着转身离去的背影,抬手揉了揉眉心,轻声对春画道:“去请一趟林公子,还有王医师,再让厨房炖些燕窝粥,午后一并带去。”春画应声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晨光依旧明亮,却似比方才多了几分牵挂的暖意。
宋霁静坐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宣纸边缘,将方才写好的字洇出一小片墨痕。
春画轻手轻脚地端来新茶,见她这般模样,柔声劝道:“公主且宽心,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林公子医术高明,定能诊出症结。”
午后的周府静得出奇。朱漆大门缓缓开启,老管家早已候在门前,见公主车驾到了,急忙上前相迎。他步履比清晨时更加蹒跚,却仍强打着精神引路。
穿过两道垂花门,便是老夫人的院落。院中的紫藤花开得正盛,淡紫色的花穗垂落如瀑,这倒是上次来她没有注意到的。
“公主小心台阶。”老管家低声提醒,伸手推开正房的雕花木门。
屋内药香弥漫,混着淡淡的檀香。周老夫人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得让人心惊。她见宋霁进来,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快步上前的宋霁轻轻按住。
“快别起身。”宋霁在榻边坐下,握住老夫人枯瘦的手,只觉得冰凉得厉害,“您身子不适,怎么也不早些告诉我?”
老夫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深了几分:“不过是老毛病,养几日就好了,何必让公主您操心。”她说话时气息微弱,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
这时,春画引着林公子与王医师进了屋。林公子一袭青衫,眉目清俊,上前行礼后便在榻前坐下,仔细为老夫人诊脉。他的手指轻轻搭在老夫人的腕间,眉头渐渐蹙起。
“如何?”宋霁忍不住问道。
王医师补充道:“可否让微臣看看近日所用的方子?”
老管家连忙取来药方,林公子与王医师一同细看,不时低声交谈。宋霁坐在一旁,看着老夫人强打精神的模样,心里一阵发酸。她示意春画将炖好的燕窝粥端来,亲自舀了一勺,轻轻吹凉后递到老夫人唇边。
“多少用一些。”她柔声劝着。
老夫人勉强咽下几口,便摇头不肯再吃。这时,林公子忽然抬头问道:“老夫人近日饮食如何?可曾用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老管家思索片刻,忽然道:“说起来,上月府里得了一盒上等的血燕,老夫人用了小半个月,身子反倒一日不如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