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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张氏一脸嫌弃地喝完,说:“井水哪比得上城里的自来水,味道差远了。”
秦母知道她爱显摆,顺着她的话说:“可不是嘛,您有福气,淮茹也跟着沾光。”
贾张氏显摆够了,才说起正事:“淮茹又有身孕了。”
秦母一听,高兴地站起来:“真的?这可是大好事!我早盼着她多生几个呢。”
贾张氏却面露难色:“就是吧……唉……”
秦母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淮茹身子不好?”
贾张氏叹气道:“可不是嘛,淮茹在城里过惯了好日子,最近东旭干活受了点伤,她照顾着累着了,这不就病倒了。”
“病倒了?”秦母吓得又站了起来。
贾张氏摆摆手:“亲家母你放心,我把淮茹当亲闺女疼,立马送医院,花了三十多块钱呢。”
“三十多块?老天爷!”秦母又惊又愧,“淮茹嫁到贾家,真是她的福气。”
贾张氏接着说:“可不是嘛。现在东旭在家养伤,淮茹又怀上了,家里粮食有点紧张,想跟你们借点儿。”
“借粮啊?”秦母想了想,贾家对女儿确实不错,淮茹每次回来穿得用的都体面,便说:“亲家母,借肯定借,可家里也不宽裕……她爹你也知道,借十五斤杂粮面,成不?”
贾张氏心里暗骂秦家小气,面上却说:“亲家母,凑个整吧,再添五斤。淮茹怀着孩子得补营养,等过年回来,他们肯定孝敬你。”
秦母一咬牙,回屋舀了二十斤面出来:“亲家母,你拿着。跟淮茹说,我有空去看她。”
贾张氏脸色微僵:“别浪费车票钱了,等淮茹胎稳了,我让她和东旭一块儿回来看你。”
秦母连连点头:“好好好,那我送你吧。”
贾张氏连忙推辞:“快做饭吧,别耽误了,我还得赶车呢。”
秦母只好作罢,站在门口目送她走远。
回家的路上,许卫东骑着车从山坡下来。
妙真坐在自行车后座,见四周无人,鼓起勇气环住许卫东的腰,脸颊贴在他后背。“哥哥真的在呢……”她轻声说。许卫东握车把的手微微一颤,随即稳住车身,反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发。
“怎么了?”
“今天感觉好奇妙呀。哥哥猜师傅留的会是什么宝贝?”
“或许是件古物?”
“哥哥喜欢古董吗?”妙真像只猫儿般蹭着他的背脊。许卫东勾起嘴角逗她:“当然喜欢,小财迷要送我?”
妙真把玩着他衣襟纽扣:“只要是哥哥喜欢的,我的就都是哥哥的。”车轮突然停下,许卫东转身凝视她:“若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呢?”问完自觉好笑,却见妙真拽着他衣领凑近:“什么宝贝都比不上哥哥呀。若能用宝物留住哥哥……”她澄澈的眸子里盛满虔诚。
许卫东喉结滚动:“你才是无价之宝。”俯身时,小尼姑已乖巧闭眼。待了几秒不见动静,只听他促狭道:“在等哥哥亲你?”妙真霎时红透耳尖,正要低头却被托住下巴。夕阳沉入地平线时,她听见自己如擂的心跳声。
与此同时,贾张氏扛着米袋绕到秦京茹家后院。“面给你背,待会分头走。”她压低声音,“千万避开人眼。”秦京茹连连点头,等贾张氏身影消失,急忙锁门跟上。
村口老槐树下突然闪出个跛脚身影:“京茹妹子去哪?”王大阴沉着脸拽住她包袱,“娘都去下聘了,你想逃?”上月那场酒醉后的荒唐事涌上心头——她本要攀附的王二,怎就变成了这个年长八岁的残废?
“姐夫家要人送面……”秦京茹挤出泪花,“你糟蹋我不够,还要冤枉人?”手指暗暗掐进包袱里的二十斤面粉,盘算着如何甩开这个跛子,奔向城里的新指望。
“我过两天就回来。”
“我一个孤零零的姑娘,能去哪儿呀!”
秦京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王大连忙哄她。
“是我错了,不该乱猜疑。
那你快去吧,别误了班车。”
秦京茹红着脸道别。
转身背着二十斤面粉健步如飞。
“我可是要进城当太太的人。
谁要嫁给你这个病秧子。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秦京茹快到车站时,
瞧见贾张氏,连忙挥手喊:
婶子,我在这呢!
秦京茹小跑着穿过碎石路。
贾张氏紧张地左右张望。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没人瞧见吧?
当然没人瞧见。
婶子还不信我?
我腿脚快着呢!
婶子累不累?
要不要歇会儿?
秦京茹讨好地绕着贾张氏转。
很快,公交车来了。
贾张氏心疼地摸出八毛钱和两张票。
钱真不经用啊!
这才一个月,
一百多块的养老钱,
眨眼就花去大半。
她瞟了眼秦京茹,
幸亏想出这法子。
等见了大领导,随便赏点,
贾家就能翻身了。
最好能让东旭当上车间主任,
天天吃白面馒头就肉。
要是能把许卫东两口子,
赶出工厂,赶出四合院,
那就更好了。
贾张氏越想越开心,
忍不住笑出了声。
秦京茹吓得一哆嗦。
婶子,啥事这么高兴?贾张氏瞪了她一眼,没吭声。
秦京茹不敢多言,老实坐着。哼,神气什么,等我成了太太,
看你还敢给我脸色。
两人各有所想,
都做着美梦。
哥哥,这家店好香!
妙真嗅着飘来的香味。
许卫东停下自行车,回头看。
全聚德的招牌映入眼帘。
卖烤鸭的。
哦,还没吃过呢,可惜最近不能吃荤。
许卫东听她嘀咕,轻声笑了。
可怜的小尼姑,
刚下山尝了点荤,
又要吃素三个月。
妙真轻捶他后背,撒娇道:
哥哥坏,我都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了。
坐好了,带你去吃好的。
许卫东蹬起自行车。
小尼姑赶紧搂住他的腰,
又慌忙改为抓皮带。
进城了,得注意形象。
哥哥,咱们吃什么?
她好奇地问。
到了就知道。
许卫东加快速度。
方斋门前,
许卫东正在锁车。
哥哥,是方斋!你上次买过的!
锁好车,他笑着解释:
老板是宫里御厨的后人,
专做素菜荤样,今天管你吃个够。
妙真欢快地跑进店里。
菜单写在入门处的黑板上。
香菇面筋、八宝炒糖菜、栗子鸡、烧肝尖、辣鸡丁、素烧羊肉......
三十多道菜名。
妙真看得眼花,扭头问:
哥哥想吃什么?我想尝尝香菇面筋和素烧羊肉。
再加辣鸡丁和素什锦,服务员......
点完菜,付了钱票,
拿到取餐单。
妙真乖乖坐着等上菜,
像只等开饭的小猫。
许卫东忍不住笑了。
素肠、松仁小肚、素什锦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工作累吗?
妙真眉眼弯弯地摇头:一点都不累,同事们都对我很好。多亏哥哥上了报纸,大家对我更热情了。就连以前总爱挑刺的张老师,现在也不找我麻烦了。
张老师?许卫东挑眉,哪个张老师?
妙真突然捂住嘴,眼神闪烁地偷瞄他:啊...我忘了跟你说了。是二年级的语文张老师,她喜欢三年级的数学楚老师...
等等,许卫东敏锐地抓住重点,楚老师是男老师?
妙真咬着嘴唇点头。
所以是张老师喜欢楚老师,而楚老师对你有意思?
不是的!妙真急忙解释,楚老师起初以为我单身,说了些不当的话。我当场就告诉他,我已经嫁给全世界最优秀的爱人了。她见许卫东脸色沉下,连忙补充:后来他看到报纸报道,自己就羞愧地躲着我了。
许卫东轻捏她鼻尖:就你这小猫样,还能把人吓跑?
我可厉害了!妙真不服气地晃着他的手,楚老师和张老师加起来都说不过我。只有在哥哥面前...她突然软了嗓音,因为哥哥就像月亮呀,我只是颗小星星,永远追随着你的光。
许卫东失笑,这小尼姑怕不是报了夸夸班。
夜色中,两人慢悠悠散步回四合院。妙真在方斋吃撑了,原本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走了一个多小时。
刚进院门,就听见贾张氏疲惫的声音:京茹啊,累坏了吧?
背着面粉袋的秦京茹抬头,昏暗灯光下,许卫东挺拔的身影格外显眼。
卫东?妙真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没事,许卫东收回视线,温柔揽住妻子,还撑吗?我们回家。
许卫东压下心中疑惑,转身与妙真交谈。
实在吃不下了,今天的菜很合口味,改日再约。
随时奉陪,你想去我们就去。
贾张氏目送许卫东走远,不屑地撇了撇嘴。
秦京茹凑过来问:婶子,刚才那两位是?
贾张氏没好气道:还能是谁,许卫东和他家那位。
秦京茹突然记起,堂姐曾有个相亲对象就叫这名字。
是不是当年和我姐相过亲的那位?贾张氏冷哼一声不作答。看来真是他。
秦京茹暗自琢磨。那年她才十四,本想去寻秦淮茹玩耍,却撞见大伯家正在招待客人。大伯母喜气洋洋地说堂姐要相亲,让她改日再来。她躲在院角偷看,当时就觉得许卫东与村里青年不同,气度不凡。
听闻许家愿出十五元聘礼,秦京茹着实羡慕了堂姐许久。哪料后来堂姐竟嫁给了贾东旭,贾家更是大方,直接给了二十元。这事在秦家姑娘间传得沸沸扬扬,都夸堂姐有能耐,前脚婚事告吹,后脚就寻了个聘礼更高、还是城里正式工人的好归宿。
秦京茹盘算着要向堂姐取经,日后也好嫁个好人家。要是能嫁个当官的,当上官太太,那可就更风光了。她越想越乐。
贾家院里传来贾张氏的喊声:“东旭,淮茹,我回来了!”
秦淮茹赶忙迎出去,瞧见婆婆背着的粮袋,顿时喜笑颜开:“妈,您弄来这么多粮食?少说也有三十斤吧?”说着就要去接。
“不止,还有二十斤面粉呢。”贾张氏侧身,露出身后的秦京茹。
“京茹?你怎么……”秦淮茹的笑容僵在脸上。她今日还没梳洗,额角的疤痕没遮住,衣衫也不整齐,慌忙整理着衣襟。
秦京茹也在暗自打量:天呐,堂姐怎么变得如此憔悴?这还是那个每年回乡都光彩照人的堂姐吗?
“姐,婶子拿不动粮食,让我来帮着住两天。”秦京茹机灵地找了个借口。
贾东旭听到动静,趿拉着鞋走出来,目光在年轻的小姨子身上转了一圈。十八岁的姑娘出落得十分标致。“京茹长大了啊!袋子沉吧?姐夫帮你拿。”他热情地接过米袋。
秦京茹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堂姐好像不欢迎她,姐夫又过于热情。她哪里知道,秦淮茹近来日子艰难,自然不愿让娘家人看到自己的窘迫;而贾东旭生性轻浮,见了年轻姑娘就爱献殷勤。
后院厢房里,妙真体贴地说:“哥哥先看箱子,我去沐浴。”她想着自己不在场,许卫东能自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