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飞雪一夜未眠,只静静蜷在沙发上出神。玉临渊与顾清都劝她去歇息片刻,她却只是漠然摇头,再无言语。
玉临渊怕她做出傻事,便也留在客厅陪着。一个在沙发里沉默,一个在阳台上烟一根接一根地点燃。
晨光漫过阳台,落在凌飞雪苍白的脸上时,玉临渊将积满烟蒂的灰缸拿进客厅倒净,走回她面前:
“映月姐八点半的飞机。在那之前…我得先避开。我们还有一个半小时,可以好好说说话。”
凌飞雪缓缓抬眼看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木然摇头:
“你如果想劝我…就给我一个能信服的理由吧。”
“我明白他这样做伤了你。可…十几年的感情,你们当真能轻易割舍吗?”
“是他先割舍的。”凌飞雪声音干涩,“那你要我怎么办?卑微地求他别丢下我?可犯错的是他…凭什么后果却要我来担?”
玉临渊踌躇片刻,低声道:
“感情里…本就需要两个人互相迁就、包容…”
话未说完,凌飞雪忽地扬手将面前的水杯扫落在地,带着哭腔嘶声道:
“可这一切的决定权从来不在我!你明白吗?!他能做出这种事,就算我低头去挽留…他会回头吗?!”
玉临渊再度沉默。他实在想不通玉临沧究竟在做什么。那般挑衅的行径,分明是冲着决裂而去。可…他们之间的关系,何时竟走到了这般地步?明明最初,是玉临沧主动坚持这段婚约。明明最初,他们那样恩爱、彼此包容…
另一边,首都机场的停机坪旁,一道身影静静伫立,望着周遭起起落落的航班。
凌映月回来了。她踏在这片生养她、却已阔别五年的土地上,耳畔是熟悉的乡音,心头却是一片空茫。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归来的模样,该是意气风发,从容笃定。可此刻站在这儿,却像个迷了路的孩子,怔怔望着眼前流转的人潮与光影。
她的航班其实不是八点半,而是七点。她已在此站了整整一个小时。
她早料到会犹豫、会却步,才特意多留这一个半小时,试图说服自己。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解锁屏幕,是备注为“未婚夫”发来的消息,内容极简,只有一行:
「我要走了,你抓紧来照顾飞雪吧。」
她指尖微颤。她知道,该迈出这一步了。可走到机场出口,脚步又一次凝滞。
那“六年之约”明明近在咫尺…难道一切又要从头来过?
纵使玉临渊不在眼前,可立于同一片土地,她真能忍住不去寻他么?
不能。一定不能。正因深知自己会把持不住,当初她才选择远赴美国,用时空作茧,用无尽的课业与工作麻痹知觉。
可现在,这些枷锁皆已消散。她一定会去找他,一定会相拥,会做尽恋人之间该做之事,可若真如此,她当初那般决绝的选择,岂不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就在她即将应下一名司机的揽客时,手机铃声急促响起。她近乎反射性地接通,听筒里传来顾清更显焦灼的声音:
“凌姐姐,你下飞机了吗?”
“我已经出机场了,正准备打车去你们那儿。怎么了?是飞雪出事了?”
“不是…好像有误会。你…先在机场等一会儿,行吗?”
“什么误会?”
“我看了飞雪带回来的那幅画…画里的人,不是冷念辞。也就是说,我们之前所有的猜测,可能都是错的。我…”
“是谁都一样。”凌映月打断,“事情已经发生了,对象是谁并不重要。等我过去再说。”
“别!你先听我说,”顾清急急道:“这幅画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女人’。之前那些,恐怕只是飞雪自己的臆想。”
“什么?”
凌映月一怔,随即追问:
“你是说飞雪精神出问题了?怎么可能…她向来活泼开朗,怎么会突然…”
“我给你发照片,你自己看。看完再判断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电话那头传来几句低语,似乎是顾清正在与凌飞雪轻声商量。片刻后,一张照片传了过来。
凌映月连忙点开——终于看清了这幅令妹妹几近崩溃的“元凶”全貌。
那是一幅以钢铁为底、宝石嵌色的立体浮雕。即便只是一张正面照,也能看出工艺极为精妙,不同角度必有不同光影流转。
画中有两道身影。其一是玉临沧,身着龙驭族特有的龙纹道袍,正对“镜头”剑指苍穹。而另一道身影…
在他身后。
那人背对苍生,与玉临沧紧紧相贴。近乎完全重合的身高与轮廓,让那道背影几乎彻底隐没于玉临沧的身形之下。
她凝眉细看许久,也只在隐于后方的那道身影袖口处,瞥见两条似真似幻飘逸的长霓丝带。那似乎是唯一暗示性别的细节。
半晌,她再度开口:
“画里的…人,在其他角度能看到面容吗?”
“不能。甚至…连性别都难以分辨。”顾清的声音有些犹豫,“虽然落在玉临沧肩上的似是长发,但…就算站在他身后的是临渊,效果恐怕也差不多。”
“确定不是冷念辞?”
“不是。念辞身形与我相近,而画中人身形几乎与临沧完全一致。或许…他只是想表达与大哥背靠背而战的意象?”
“这解释未免牵强。”凌映月轻叹,“临渊如今虽是长发,但发丝相依…又岂是兄弟之间会有的姿态?”
她向一旁等候的司机致歉,转身走进航站楼,寻了处座位坐下,继续与顾清分析:
“不是飞雪,不是念辞…那又会是谁?”
“能与临沧身高相仿的…”顾清沉吟片刻,忽而想起一人,脱口道,“萧瞳影个子很高,难道是她?”
凌映月明显被这话噎了一下,轻咳两声才道:
“我倒知道一人,身形高挑,且与临沧确有些交集。”
“谁?”
“悦儿。她曾救过临沧,又那般出众…说不准…”
“别瞎想了,那是一个你们永远也无之产生交集的人。”
一道清灵的嗓音忽然插了进来。
凌映月抬头,只见龙悦儿双手插兜,正朝她缓步走来。行至面前时,龙悦儿直接伸手牵起她,转身便往值机柜台走去。
“悦儿!?”
凌映月先是惊喜,随即止步不前,摇头道:“我妹妹出了事,我得回去看她。”
“事情并非你们想的那样。”龙悦儿脚步未停,“你现在最该做的,是立刻坐飞机回去。余下的事,他们会处理妥当。”
她身形比凌映月高出一截,气力更是悬殊。此刻二人一拉一滞,画面颇有些引人注目。仿佛一位清冷美人正拖着另一位窈窕佳人前行,如同牵着一只不太情愿的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