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地下的石室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传送阵台边缘那几盏早已黯淡的夜明珠,散发着恒久不变的微光,映照着幸存者们沉默而坚毅的脸庞。微尘在光束中缓慢浮动,如同凝固的时间颗粒,每一粒都承载着沉重的记忆。
衣冠冢前的誓言,如同淬火的铁水,浇铸在每个人的心头,将悲痛与绝望凝练成了更加沉重、也更加锋锐的责任。石壁上,有人用剑尖刻下“落魂峡英魂长存”七个字,字迹深浅不一,却每一笔都透着决绝。
林轩立誓之后,并未多言,只是转身走向那古老的传送阵台,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当他再次沉浸入《太初剑经》的参悟与伤势的恢复中时,他能感受到体内每一处断裂经脉传来的刺痛,以及丹田中那团微弱的太初灵力如烛火般摇曳。他知道,任何誓言与决心,都必须建立在力量与生存的基础之上。他们还未脱离险境,前路依旧渺茫——传送阵台上那些断裂的符文线条,如同他们此刻的处境,破碎而难以连接。
苏月坐在不远处一块较为平整的青石上,取出一方素白手帕,轻轻擦拭着手中长剑。剑身上有几处新添的缺口,映着她苍白的脸颊。影舞则隐在石室最暗的角落,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有偶尔调整姿势时,才会显出一抹模糊的轮廓。岳峰靠墙而坐,腿上横着他那柄宽刃重剑,剑柄上缠着的布条已被血浸透成暗褐色。
石室中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传来的、重伤员无意识的呻吟。空气里弥漫着血腥、药草和石尘混合的气味,沉重得令人窒息。
岳峰是青玄门“破魔剑卫”的队长,对阵法、禁制以及各种生存技能都有扎实的基础。在众人调息的间隙,他挣扎着起身,仔细检查了整个石室。他用手指轻触石壁的每一寸,感受着灵力的微弱流动;他俯身观察地面灰尘的分布,判断是否有隐藏的机关。最终确认,除了他们进来的入口和这个传送阵,再无其他通道。入口的隐蔽石板机关只能从内部打开,这让他们获得了暂时的安全。
接着,岳峰跪坐在传送阵台边,从怀中取出一本残破的《基础阵纹推演手册》——这是青玄门阵堂入门弟子的标配——尝试以自己所学的、源自青玄门正统的阵法知识,去推演修复那古传送阵的可能性。他用指尖蘸着清水,在地面上勾勒出一个个基础符文,再将它们与阵台上残存的纹路比对。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尘土中形成深色的圆点。
两个时辰后,他颓然停下。阵法太过古老,核心符文与现今体系差异巨大,像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更致命的是,关键的供能枢纽和定位模块损毁严重,阵台中央甚至有一道裂缝贯穿了最精密的星位刻纹。没有专门的阵法师和大量特定资源,修复几乎不可能。
他们被困在了这里。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一天,两天……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石室中无法分辨昼夜,只能凭借体内灵力循环的周次来估算。每一次调息结束,睁开眼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景象:昏黄的珠光,沉默的同伴,以及那座简陋的衣冠冢。
重伤员的情况时好时坏。一名破魔剑卫的年轻弟子,左肩被魔爪贯穿的伤口开始溃烂,绿色的魔气在皮下游走。苏月将自己最后一份清心散化入水中喂他服下,也只能暂缓侵蚀。第三天夜里,这名弟子开始发高烧,胡言乱语地喊着“师兄快走”“守住阵眼”。凌晨时分,他的声音渐渐微弱,最后只剩下喉咙里断续的嗬嗬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彻底停止了呼吸。
悲伤如同无声的潮水,再次淹没了石室。没有人哭泣,只是沉默更沉了几分。林轩亲自将他的遗物——一枚代表破魔剑卫身份的残破铜牌,边缘刻着“卫七”字样——用布条擦拭干净,放入了衣冠冢。苏月默默地将弟子未能闭上的双眼轻轻合拢。
食物和饮水也开始告急。虽然修士可以吸纳天地灵气维持生命,但在这石室中,灵力稀薄得如同晨雾——虽然比外界魔气弥漫之处好上一些,但远远不足以支撑重伤之躯的修复。每个人都需要大量的能量来愈合伤口、驱除魔气、维持生机。石室中仅有的,是之前腐朽木箱中找到的几块早已失去灵效、变得硬如石块的“辟谷丹”残渣,以及众人随身携带的、所剩无几的干粮和清水。
林轩将最后一块面饼掰成六份——他们还有六人能动——每人只有拇指大小的一块。清水更是珍贵,一只皮质水囊在众人手中传递,每人只敢抿一小口,湿润干裂的嘴唇。
绝境,并未因暂时的安全而远离,反而以一种更缓慢、更折磨人的方式,步步紧逼。
第四日午后,林轩结束一轮调息时,感到一阵眩晕。太初灵力虽然玄妙,但修复他体内那些暗伤所需的能量远超想象。他看向其他人:苏月的脸色白得透明,影舞靠在墙上的身影有些晃动,岳峰在检查阵法时手指明显发抖。绝望如同石室中的阴影,开始蚕食最后的希望。
就在第四日傍晚,众人情绪最为低落、连林轩都开始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时,一直昏迷的刘闯,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伤势极重,胸腹处被魔气侵蚀出数个触目惊心的伤口,最深的一道几乎能看到森白的肋骨。绷带下的皮肉呈现出不祥的灰黑色,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能活下来已是奇迹。醒来的第一眼,模糊的视线聚焦,看到林轩和熟悉的同伴围在身边,这个憨直的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颤抖着,挣扎着想说什么,却只有虚弱的气音。
“别动,好好养伤。”林轩按住他,渡过去一丝温和的太初灵力。那灵力如同初春的溪流,缓慢而持续地渗入刘闯干涸的经脉,抚平躁动的魔气,唤醒生机。太初剑意的包容与生机特性,对于疗伤和驱除异种能量有着奇效,这也是刘闯能撑过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刘闯的苏醒,如同黑暗中点亮的一盏微灯,给众人带来了一丝慰藉和希望。苏月轻轻喂他喝下两口水,影舞难得地主动挪近了些,无声地守护在一旁。
然而,希望并未持续太久。
第五日清晨,当最后一点干粮碎屑被小心舔净,皮质水囊倒过来也只剩几滴清水时,石室入口方向,突然传来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敲击声!
“咚咚……咚咚咚……”
声音很有节奏,两短三长,重复两次,明显带有意图。不像是石块自然脱落,更不像是魔物无意识的抓挠。
所有人瞬间警醒。林轩睁眼的同时已握住剑柄,苏月将刘闯护在身后,影舞的身影在阴影中完全消失,岳峰和另一名还能战斗的破魔剑卫迅速占据石室两侧有利位置。目光齐刷刷投向入口石阶方向。
岳峰脸色一变,压低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在尝试打开入口!这种敲击频率……是某种联络暗号!”
是追兵?还是……其他幸存者?
林轩示意众人噤声,自己则如灵猫般悄然潜至石阶下方,太初剑意凝聚于耳部经络,将听觉提升到极致。石阶共十三级,他停在第五级,侧耳倾听。
敲击声停了片刻。石室中落针可闻,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和心跳。
然后,一个虽然微弱、却带着明显焦急和试探意味的、年轻男子的声音,透过石板的缝隙,隐隐约约传了进来:
“里面……可是新剑盟……木风盟主?或是……青玄门萧师兄麾下的道友?”
人族修士!而且知道他们的身份!
林轩心中一震,却没有立刻回应。他挥手示意众人做好战斗准备——苏月指尖已凝聚冰霜灵力,岳峰的重剑横在身前——自己则凝聚起一丝灵力,灌注于石板内层的“守剑印”中。这是他之前为加固入口设下的简易禁制,此刻微微开启一条发丝般的缝隙,仅容声音通过。
“外面何人?”林轩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石室特有的回音,冰冷而警惕。
那声音听到回应,明显松了口气,又带着几分急切:“在下‘百晓生’门下弟子周通!并非魔教奸细!我等是奉家师之命,一直在附近区域暗中活动,收集魔劫情报,接应失散同道!昨日发现此处有异常空间波动和微弱剑意残留,循迹找来,费了一夜才破解外围伪装,发现了这个隐藏入口!敢问里面……可是从落魂峡血战中突围出来的英雄?”
百晓生?林轩脑中迅速闪过相关信息:那是中州一个极其神秘、以贩卖情报和消息灵通着称的散修组织首领,号称“天上地下,无事不晓”。其组织成员行踪诡秘,亦正亦邪,但情报能力确实了得,据说连三大圣地的秘闻都能探知一二。他们竟然在魔劫如此凶险的环境下,还敢在外围活动?
“如何证明你的身份?又怎知我们在此?”林轩声音依旧冰冷,同时向岳峰使了个眼色。岳峰会意,悄悄移动位置,剑尖对准入口,随时准备暴起。
外面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做某种准备。随即,一道微弱但精纯的、带着某种特殊频率波动的神识意念,顺着石板缝隙传递进来。那意念如同一缕清风,轻柔地拂过林轩的感知。意念中并无恶意,反而包含着一段极其复杂的、属于“百晓生”组织内部用于紧急联络和身份验证的密语暗号。这段暗号由七种不同的灵力波动嵌套而成,每层波动对应一个古篆字的读音,最后组合成一句诗:“明月照孤舟,暗流藏星斗。”这暗号极其偏僻,若非真正核心成员,绝难知晓完整波动序列。
岳峰凑近聆听片刻,闭目感受那神识波动的细节,对林轩微微点头,低声道:“密语无误,波动序列完全匹配,是百晓生门下核心联络使的独有印记。三年前我随萧师兄在‘听风楼’与百晓生的‘巽字号’执事交易情报时,见识过这种印记,错不了。”
林轩心中疑虑稍减,但仍未完全放松。他通过缝隙向外感知,能察觉到不止一股气息,但都收敛得很好,没有杀意。
“外面情况如何?就你一人?”林轩继续问。
“不止!我们有一个小队,共八人,都是精锐的探子和接应者。外面暂时安全,这片废墟位于落魂峡东北七十里,魔物稀少,且我们布下了‘蜃楼叠影阵’和‘敛息纱’。”周通的声音快速而清晰,显示出专业素养,“魔劫爆发后第三天,家师便断言联军指挥部靠不住,暗中派遣了十七支小队,在关键节点和可能爆发大战的区域附近潜伏,一是收集第一手战况,二是寻找、接应从一线退下来的、有价值的幸存者。落魂峡之战震动太大,我们‘癸字队’一直在附近徘徊搜索。敢问……萧辰萧师兄,还有酒剑仙前辈……他们……”
周通的声音到这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希冀。
林轩的心再次揪紧,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他沉默了片刻,石室中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每个字都重若千钧:“萧师兄,酒剑仙前辈……以及许多同道,已……陨落于落魂峡。”
石室内外,一片死寂。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确切的消息,依然令人难以承受。苏月别过脸去,肩头微微颤抖。岳峰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良久,外面传来周通一声压抑的、悠长的叹息,带着深深的悲痛与敬意。
“诸位英雄……请节哀。”周通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语速加快,“请速速打开入口,随我们撤离!此地虽暂时安全,但我们的‘听风雀’半个时辰前传回消息,西北方向三十里外出现小股魔物巡逻队,魔教方面似乎在加大力度清扫战场周边,寻找有价值的目标或遗漏的幸存者!迟恐生变!我们有安全的秘密路线和三个接应点,可以带你们前往真正的‘安全区’——不是不灭山那种混乱前线,而是百晓生经营的隐秘基地!”
林轩与苏月、岳峰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此刻他们弹尽粮绝,刘闯等重伤员急需救治,留在这里也是坐以待毙。百晓生的人虽然神秘,但至少目前看来是友非敌,且是唯一能带他们离开的希望。更关键的是,岳峰确认了身份印记——在修真界,这种独门印记几乎无法伪造。
“好。”林轩不再犹豫,双手按在石板内侧,运转太初灵力,顺着“守剑印”的纹路逆向注入。石板上的古朴纹路逐一亮起微光,伴随着低沉的摩擦声,厚重的石板缓缓向内打开。
刺目的天光瞬间涌了进来,让久居黑暗的众人下意识眯起眼睛。新鲜空气涌入石室,带着废墟特有的尘土和远处草木的气息,却比石室中沉闷的空气清新百倍。
光芒中,几道警惕而精悍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处。为首的是一个面容普通、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那种,但眼神却异常灵动精明的年轻修士,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灰褐色的紧身劲装,外罩一件不起眼的短披风,正是周通。他身后跟着七名同样气息沉稳、行动迅捷的修士,四男三女,修为都在筑基中后期,衣着朴素却暗藏法器,显然是精干的好手。其中两人持阵盘警戒四周,三人持弩弓对准不同方向,站位默契,显示出严密的战术素养。
周通等人进入石室,第一眼便看到了那简陋却沉重的衣冠冢——用碎石垒起的小丘,插着半截断剑,前面摆放着几枚残破的身份令牌。再看到林轩等人满身的伤痕、褴褛的衣衫和几乎耗尽的气息,他们的脸色都变得无比肃穆,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敬意。
无需多言,这石室中的一切,已经诉说了那场战斗的惨烈。
“木风盟主,苏月仙子,岳峰队长,还有诸位道友……辛苦了!”周通郑重抱拳,深深一礼。他身后的队员也齐齐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外面情况?”林轩直截了当。
“安全,但需尽快转移。”周通迅速回答,“我们带了简易担架和药品。”
没有过多寒暄,百晓生小队迅速行动起来。两名女修从储物袋中取出折叠式藤编担架,小心地将刘闯和另一名重伤的破魔剑卫抬起,动作熟练轻柔。另一名队员则分发水囊和丹药——不是珍贵的灵丹,但都是品质上乘的回春散、止血粉和清水符,对现在的众人而言已是雪中送炭。
在林轩等人的配合下,一行人迅速离开石室,重新回到那片废墟之中。阳光有些刺眼,林轩抬头望去,天空依然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雾,那是远处魔气弥漫的痕迹,但比落魂峡那遮天蔽日的魔云要好得多。
周通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迅速在废墟边缘启动了隐匿阵法。一层淡蓝色的波纹荡漾开来,将众人的身形和气息笼罩其中,从外面看去,那片废墟依旧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断壁的呜咽声。
“跟我来,保持安静。”周通低声道,率先走向废墟东侧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径。
一行人迅速而安静地穿行在废墟与山林交界处。周通选择的路线极其隐秘,时而沿着干涸的河床,时而穿过天然的石缝,沿途林轩注意到多处伪装痕迹:折断的树枝指向特定方向,几块石头的摆放形成简易的预警标记,甚至有些地方撒着特制的药粉,能干扰追踪类法术或灵犬的嗅觉。
路上,通过周通压低声音的简要介绍,林轩等人对目前外界的局势,有了一个更加清晰,却也更加令人心惊的认识。
“落魂峡血战,虽然新剑盟和萧辰所部近乎全军覆没,”周通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一边快速说道,“但你们的拼死阻击,确实为联军主力的撤退争取了至少六个时辰。魔尊被林盟主与萧公子合力所伤——虽然只是轻伤,且以魔尊的恢复能力很快就能痊愈——但爆炸重创了大量魔军精锐,尤其是那支‘蚀骨魔骑兵’,折损近半。这使得魔潮的追击势头被严重迟滞,联军残部才得以逃出不灭山防线。”
“如今,以天剑宗、青玄门掌教一系、妙音坊等为首的正道联军残余力量,已经基本撤退到了‘不灭山’防线,依托上古遗留的‘不灭金光阵’禁制,勉强站稳了脚跟。但损失极其惨重,据我们估算,联军总兵力折损超过六成,金丹期修士陨落十七位,元婴期也有一位重伤闭死关。更重要的是,士气低落到了冰点,内部矛盾因为战败和巨大的伤亡而更加激化——天剑宗指责青玄门驰援不力,青玄门掌教一系则暗中排挤萧家残余势力,中小门派抱怨被当成炮灰……”
周通顿了顿,看了一眼林轩:“而就在这种局面下,落魂峡之战的具体细节,尤其是新剑盟和萧辰所部在绝境中爆发出的惊人战力、酒剑仙前辈燃烧生命的‘醉仙封魔印’、萧公子的‘陨星一剑’以及林盟主最后重创魔尊的关键一剑……这些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通过各种渠道——我们百晓生组织在其中起了不小作用——迅速传遍了整个不灭山防线,乃至更后方尚未被魔劫完全波及的区域!”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情绪:“传闻中,新剑盟以三百余人对抗数万魔军,在绝地血战三日,毙伤魔物无数!盟主‘木风’身先士卒,剑道融合正魔,威力惊天!酒剑仙前辈燃烧千年修为,以‘醉里乾坤’大神通禁锢魔尊一炷香时间!萧辰公子施展萧家禁术‘陨星’,以金丹初期修为强行提升至元婴门槛,一剑重伤魔尊,最终剑碎人亡,壮烈牺牲!而木风盟主更是在最后关头,以秘法催动从未现世的太古剑意,斩出决定胜负的一剑,彻底击退魔尊,掩护剩余部众撤离!”
林轩默默听着,这些描述与他亲身经历的战斗有七分真实,三分夸张,但传播过程中被添油加醋也在意料之中。
周通继续道:“这些消息,在联军溃败、人心惶惶的背景下,不啻于一剂强心针!尤其对于那些在溃败中备受打击、对高层充满不信任的散修、中小门派修士以及底层弟子而言,‘新剑盟’和‘木风’这个名字,几乎成为了勇气、担当与希望的同义词!现在不灭山防线各处,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落魂峡血战,很多年轻修士甚至将你们的事迹编成了歌谣传唱。”
“与此相对,”周通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冷意,“联军指挥部在天阙城的扯皮拖延、在落魂峡战役中见死不救甚至借刀杀人的行径——比如故意延迟发送撤退命令、切断新剑盟的传讯渠道、拒绝派出预备队接应等——也被我们巧妙地揭露和传播。现在不灭山防线内,对联军指挥部的愤怒如同野火,许多散修和小门派已经公开表示,不愿再听从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的指挥。”
“此消彼长之下,”周通看向林轩,眼神认真,“新剑盟虽然近乎覆灭,但其声望与影响力,却在这场惨败中,以一种悲壮而耀眼的方式,飙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林盟主,您——或者说‘木风’盟主——如今被许多人视为能够在魔劫中力挽狂澜、对抗那些腐朽大宗门的新生代领袖!甚至有人私下称呼您为‘破劫之剑’。”
林轩沉默地听着,心中波澜起伏。他从未想过,那场几乎让他们全军覆没、挚友尽丧的惨烈血战,竟会带来这样的后果。声望?影响力?这些虚名,与萧辰爽朗的笑容、酒剑仙洒脱的背影、慕芊芊临别时那个复杂的眼神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他们用生命换来的,难道就是这些口耳相传的传奇?
但随即,他想起衣冠冢前的誓言,想起萧辰最后那句被爆炸声淹没、却通过口型清晰传达的嘱托:
“活下去……连同我们的那一份……去看看剑道的未来……”
这突如其来的声望,这无数期盼的目光,何尝不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是逝者用生命换来的、交托到他手中的……火种与旗帜。如果他只是一个独行的剑客,大可一走了之,隐姓埋名,慢慢变强后再图复仇。但他不是。
周通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如今不灭山防线后方三百里,有一座‘聚贤谷’,那里汇聚了超过两千名对联军失望、自发组织起来的散修和小门派修士。他们正在推举领袖,组建‘抗魔义盟’,而‘木风’盟主您的名字,是被提及次数最多的。家师让我转告您,百晓生门下,愿与新剑盟结为盟友,共享情报网络,互为支援。若盟主愿意,我们可以护送你们前往我们在后方的一处秘密基地——‘听风阁’,那里更加安全,储备充足,也有专门的医师和丹师,可供各位彻底疗伤和恢复实力。”
林轩停下脚步。他们已经离开废墟约五里,进入一片茂密的针叶林。阳光透过层层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苏月、岳峰等人都在看着他,等待他的决定。
他不再是那个只需要考虑自己和身边同伴的少年。
他是新剑盟的盟主。
是落魂峡血战中幸存下来的“英雄”。
是无数在魔劫中彷徨无依的修士眼中,那一抹可能的“希望”。
也是萧辰、酒剑仙、慕芊芊、以及所有战死在落魂峡的同道们,用生命托举起的……旗帜。
格局,已然因为这场血战而重塑。无论他愿不愿意,历史的浪潮已经将他推到了这个位置。
而他,必须承担起这份随之而来的、沉重无比的盟主之责。
林轩抬起头,望向远处那依旧被魔云笼罩、却隐约可见一线生机的天际。阳光刺破云层的瞬间,他眼中的迷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如渊的坚定。
前路艰难,魔劫未平,强敌环伺,内忧外患。
但既然背负了这一切,便唯有……砥砺前行。
“去听风阁。”林轩的声音平静而有力,“然后,我要见见聚贤谷的人。”
周通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郑重抱拳:“谨遵盟主之令。”
一行人再次启程,身影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斑驳的光影在他们身后摇曳,如同历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