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破,第一缕金芒尚未完全铺满听雨轩的青石板。
院内的空气凝固了。
魔天、普渡尊者、剑无尘,这三位曾经跺跺脚就能让九天十地抖三抖的巨擘,此刻正呈“品”字形站位,死死堵在正房门前。
他们没干活。
魔天手里的凶兽腿骨攥得咔咔作响,掌心渗出了冷汗。普渡尊者那把秃了毛的扫帚横在胸前,金身紧绷。剑无尘背后的断剑虽未出鞘,但周围的三寸虚空已被无形剑气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们如临大敌。
并非为了争霸天下,也不是为了护佑苍生。
他们只是为了保住这份“包吃”的工作。
若是让那不速之客惊扰了那位爷睡觉,导致早饭延误甚至扣了工钱,那才是真正的末日。
篱笆外。
那团漆黑的阴影动了。
它没有实体,也不受重力束缚。它顺着篱笆的缝隙流淌进来,无视了听雨轩外围那足以绞杀大圣的无形禁制。
那是一个人形轮廓。
通体漆黑,没有五官,唯有一只右手握着一柄由纯粹杀意凝聚而成的黑匕首。
它走得很慢。
每一步落下,并未踩在实地,而是踩在某种诡异的韵律节点上。
“什么鬼东西?”
魔天传音入密,额角青筋暴起,“本座的神念竟然锁不住它?”
普渡尊者面色凝重,“非妖非魔,不在五行中。这东西……没有因果。”
没有因果,便无法度化。
阴影逼近。
普渡尊者率先发难。
他不敢动用佛力,生怕毁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于是,这位西天至尊抡圆了那把破扫帚,使出了一记返璞归真的“横扫千军”。
呼——
扫帚带起一阵劲风,精准地扫向阴影的腰部。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竹枝编成的扫帚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团阴影,就像扫过了一团虚无的空气。
那无面刺客甚至极为绅士地抬了抬脚,让过了扫帚,随后继续向前飘行。
普渡尊者愣在原地,看着手中的扫帚,满脸错愕。
物理超度,无效?
“让开!让专业的来!”
魔天低吼一声,身形暴起。
身为魔界至尊,他最擅长的便是肉身搏杀。
他扔掉吹火筒,双臂展开,如同苍鹰搏兔,使出了一招足以锁死真龙的“黑虎掏心”,直扑阴影面门。
只要有实体,哪怕是烟雾,他也能凭着一身蛮力给捏爆。
然而。
就在他的利爪即将触碰阴影的瞬间。
那无面刺客的身躯突兀地坍塌了。
它瞬间变成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紧紧贴在地面上。
魔天扑了个空,惯性带着他向前冲去。
那黑色的纸片顺势一滑,竟是从魔天那两条粗壮的腿中间……钻了过去。
魔天僵住了。
他保持着前扑的姿势,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胯下受辱!
堂堂魔尊,竟被一块影子钻了裤裆?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魔天缓缓直起腰,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想杀人。
“定。”
一声轻喝响起。
剑无尘出手了。
他并未拔剑,只是并指成剑,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这一指,没有斩向刺客,而是斩断了刺客前方的一缕气机。
那是“路”的联系。
无面刺客的身形终于顿住了。
它停在距离房门不过三尺的地方,原本平滑的面部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没有五官的脸上,那道裂缝显得格外狰狞。
它张嘴了。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
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字正腔圆,透着一股浓浓的戏剧腔调,“但这光……太亮了。”
它嫌弃地“看”了一眼头顶初升的朝阳。
话音未落。
无面刺客抬手一挥。
轰!
原本明媚清朗的听雨轩上空,瞬间黑云压顶。
所有的光线被强行剥离。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笼罩了整个小院。
这不是法术。
这是《演员的自我修养》中记载的“环境烘托术”。
为了入戏,它强行改了天时。
云台之上。
彻夜未眠的众圣通过水镜看到这一幕,无不骇然变色。
“一言改天换日?”
金多宝大圣失声惊呼,“这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无视天虹界的法则,强行把白天变成黑夜?”
“不好!那是林前辈的寝宫!”
熊霸大圣急得抓耳挠腮,“黑灯瞎火的,万一那位爷起床摔着了怎么办?”
听雨轩内。
随着环境的改变,那无面刺客的气息暴涨百倍。
它不再潜行。
它开始“表演”。
它迈开双腿,走出了一种极其优雅、充满韵律感的步伐。
每一步落下,地面深处都会响起一声沉闷的鼓点,直击人心。
咚。
咚。
咚。
那是死亡的倒计时。
魔天、普渡、剑无尘三人彻底急了。
这怪东西要是真闯进屋里,惊扰了主人,他们这好不容易得来的饭碗就彻底砸了。
“拼了!”
魔天掌心燃起一团幽蓝色的本命魔火,那是能焚烧万物的九幽灭世炎。
普渡尊者扔掉扫帚,双手结出降魔印,金身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剑无尘反手握住断剑,一股斩天裂地的剑意在胸中激荡。
他们准备联手。
在不吵醒林羽的前提下,将这装神弄鬼的东西瞬杀成渣。
就在三大杀招即将轰出的刹那。
“吱呀——”
一声木门开启的轻响,在这死寂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的杀意,所有的神通,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魔天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姿势,瞬间趴在地上,拿着那块不知从哪摸来的破布,疯狂擦拭着地面。
“这地真脏……真脏……”
普渡尊者一个闪身捡起扫帚,对着虚空中的黑暗卖力挥舞,仿佛在清扫看不见的尘埃。
剑无尘更是直接把断剑往身后一藏,抬头望天,假装在欣赏这突然降临的夜色。
求生欲,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林羽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睡衣,手里提着那个紫砂茶壶,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
他有些起床气。
眉头紧锁。
“谁把灯关了?”
林羽嘟囔了一句。
他抬头看了看那漆黑如墨的天空,又看了看站在院子中间、摆着一个极其风骚poSE的无面刺客。
他没有惊讶。
也没有恐惧。
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只有一种被打扰了清梦的不耐烦。
林羽转过头,看向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鱼。
“这就是你今天准备的故事?”
林羽指了指那个无面刺客,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怎么?光念书不过瘾,还整上皮套演员和特效了?”
小鱼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刚想解释这不是她安排的。
那无面刺客却突然动了。
它似乎对林羽的无视感到愤怒。
它猛地一跺脚,身形旋转半周,手中的黑匕首挽出一个极其漂亮的刀花。
唰!
寒芒乍现。
匕首直刺林羽眉心。
这一刺,快若闪电,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刻意。
就像是舞台上那些为了展示武艺而特意放慢动作的武生。
魔天的心脏都快停跳了。
他刚想暴起护主。
却见林羽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他只是皱着眉,看着那柄近在咫尺的匕首,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啪。
林羽抬起右手,极其随意地一巴掌拍了过去。
那柄由大道杀意凝聚、足以刺穿大圣神魂的黑匕首,就像是一根脆弱的枯枝,直接被拍飞了出去。
紧接着。
林羽屈起中指。
对着无面刺客那颗漆黑的脑袋,弹了一个脑瓜崩。
“太假了。”
林羽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带着“导演”般挑剔的威严,“眼神不到位……虽然你没眼睛,但你的意图太明显。杀人不是跳舞,你这步伐踩点踩得我都替你尴尬。”
“崩!”
一声清脆的爆响。
那看似不可一世、连三大至尊都奈何不得的无面刺客,在这一记脑瓜崩下,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轰——
它的身体瞬间炸裂。
没有血肉横飞。
只有无数黑色的墨汁四溅开来。
那笼罩在小院上空的黑云,随着刺客的崩碎,瞬间烟消云散。
阳光重新洒满听雨轩。
刺眼的晨光让魔天等人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无面刺客消失了。
只剩下院墙上,那一滩触目惊心的黑色墨迹,正在缓缓蠕动,试图重新聚成人形。
林羽走过去,低头看了看那滩墨迹。
又回头看了一眼石桌上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
“我就说怎么这么大一股墨臭味。”
林羽恍然大悟,“原来是书漏墨了。”
他随手从魔天手里扯过那块“抹布”。
那是魔天之前为了伪装擦地,随手撕下的一块魔帝战袍碎片,上面还残留着几道帝纹。
林羽拿着这块价值连城的“抹布”,在那滩墨迹上用力擦了擦。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在众圣的神魂深处炸响。
那是大道法则被强行抹去时的悲鸣。
但林羽听不见。
他只觉得这墨渍有点顽固。
“质量真差。”
林羽嫌弃地把吸满了“大道之灵”的抹布扔回给魔天,“洗干净。下次别让小鱼拿这种劣质盗版书来讲,弄得满院子都是味儿。”
魔天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块抹布。
触手的瞬间,他感觉这块破布此刻蕴含的威能,竟比他那把被没收的魔刀还要恐怖三分。
那是一尊诡异生灵的全部本源啊!
就被这么……擦了?
林羽没理会发呆的众人。
他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向石桌。
就在这时。
一道清脆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突兀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指导”了一次高维生物的演技。】
【这种对艺术精益求精的态度,令系统深感欣慰。】
【触发隐藏支线任务:打造万界第一剧组。】
【任务奖励:随机开启府邸新区域——“后花园”。】
林羽脚步一顿。
剧组?
他看了一眼正撅着屁股烧火的魔尊,又看了一眼抱着扫帚发呆的佛尊,最后目光落在那个只会砍柴的剑圣身上。
一群连饭都做不明白的家伙,还能演戏?
“系统,你是不是中病毒了?”
林羽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但对于那个“后花园”的奖励,他倒是挺感兴趣。
院子太小,确实有点施展不开。
“那个谁。”
林羽坐到石凳上,指了指还处于震惊状态的小鱼。
“别发呆了,过来接着念。”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刚才那段‘环境渲染’虽然烂了点,但那种把白天变黑夜的思路倒是挺有意思……嗯,以后让魔天学学,省得我不睡觉的时候阳光太刺眼。”
正在洗抹布的魔天手一抖。
把白天变黑夜?
这可是逆乱阴阳的大神通啊!
公子这是要他去学那诡异生灵的法门?
“是……是!属下一定努力钻研!”
魔天咬着牙应下,眼中却闪过一丝狂热。
这哪里是打杂?
这分明是在传道!
公子这是在教他更高层次的“魔道”啊!
只要学会了这一手,以后杀人……不,演戏,岂不是更加得心应手?
小鱼战战兢兢地捧起书。
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敬畏。
“第……第四章……”
“论……论角色的诞生与信念感……”
晨光下。
读书声再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无论是扫地的、烧火的,还是劈柴的。
他们的动作都变得格外轻柔。
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毕竟。
连书里跑出来的怪物都被公子一指头弹没了。
这本书里藏着的大道,恐怕真的能通天。
而在那谁也没注意到的角落里。
魔天手中那块吸饱了墨汁的抹布,隐隐泛起了一丝诡异的幽光。
上面那滩原本应该死透了的墨迹,竟然缓缓蠕动了一下,最后化作了一个微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鬼脸图案。
它没死。
它只是……被打服了。
此刻,它正努力地收敛气息,伪装成一块普通的污渍。
正如书中所写:
“真正的演员,要学会蛰伏,等待属于自己的……下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