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行宫寝殿之外,汉白玉铺就的廊下,虞战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看似沉静如水。
七岁的陈王杨侑则有些不安地紧挨着他,一只小手下意识地攥着虞战腰间的袍带。
从洛阳到郑州,这一路,虞战已然成了这个失去父亲的小皇孙心中最大的依靠。
廊下侍立的宦官宫女皆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唯有殿内隐约传来的话语声和偶尔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让人心弦紧绷。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
老臣苏威低着头,脚步有些匆忙地退了出来,又转身轻轻掩上殿门。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未散的惊悸和无奈,快步走到虞战和陈王面前。
“殿下,冠军侯。”
苏威先是对陈王杨侑行了一礼,然后转向虞战,脸上挤出一丝复杂的笑容,压低声音道:
“陛下口谕:宣陈王殿下单独觐见。”
他特意加重了“单独”二字,然后看向虞战,语气带着歉意,更多的告诫道:
“冠军侯,请在此稍候。”
“陛下龙体欠安,心情郁结,此刻暂不想见外臣。”
虞战脸上的肌肉微微一动,眼神平静无波,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
他躬身抱拳,沉声道:
“末将遵旨。有劳苏公了。”
虞战也不想见杨广,和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帝王打交道实在太累!
苏威见虞战如此镇定,心中暗暗称奇,又凑近半步,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道:
“陛下方才已然下旨,令祖虞世基大人,功过相抵,即刻释放,回府思过。”
“侯爷稍后便可去接令祖出狱了。”
他这话,既是卖个人情,也是在提醒,
“你的功劳,陛下心里有数,但也仅此而已,切莫再有他求,尤其是此刻,切勿触怒圣颜。”
虞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再次拱手,低声道:
“多谢苏公提点。”
他心中暗怵,
“果然,是‘功过相抵’,用我的功劳,换了祖父的自由。”
“这,倒也算是一笔‘公平’的交易。”
“殿下,请随老臣来吧,陛下正等着您呢。”
苏威不再多言,转身对小陈王和颜悦色地说道。
杨侑抬头看了看虞战,眼中流露出一丝畏惧和不舍。
虞战微微蹲下身子,替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温和地叮嘱道:
“殿下,进去后,多看,少说。”
“陛下问什么,就答什么。”
“记住,你是陈王,是陛下的皇孙。”
杨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才松开虞战的袍带,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苏威,走向那扇沉重的殿门。
在进门前,苏威又回头看了一眼虞战,无声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才推门而入。
“陛下,如今是越来越难伺候了,连冠军侯这样的功臣都如此猜忌,唉…”
殿门在虞战眼前缓缓合拢。
他重新挺直了身躯,如同一杆标枪,肃立在廊下。
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他必须在此等候杨侑。
二人一同前来,自当一同离去,这是为人臣子应守的礼数,亦是做给这宫中上下看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