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将军府。
初秋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辽手持两份密报,一份来自兖州,详述了孔融奉诏而来的浩大声势;另一份,则是影卫发出的警示,言称近期有大量身份不明的“行商”与“流民”,自不同渡口,分批潜入了河东境内。
“先生,曹操此计,一明一暗,齐头并进,着实狠辣。”张辽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孔融乃天下文宗,士林表率。他若在辩论中,将我等的新学,斥为‘异端’,则我等在士人心中,便再无立足之地。而那些暗中潜入的鼠辈,更是心腹大患,他们藏于暗处,防不胜防。”
他腰间的玉佩,传来韩宇温和而自信的声音:“文远,水浑,方好摸鱼。曹操将天下的目光,都引向了安邑,这恰恰是我等,将‘河东模式’,昭告天下的最佳舞台。”
“至于孔融……”韩宇轻笑一声,“你若与他辩经,便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必败无疑。因为,他代表的,是数百年的‘道统’,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信仰。对付信仰,不能用道理去驳斥,要用事实去……碾压。”
“碾压?”张辽有些不解。
“不错。”韩宇的思路,清晰无比,“此次大辩论,你不要派人上台与他争辩‘之乎者也’。我们要将辩论台,变成一个‘成果展示会’。”
“你即刻下令,在学宫外的广场上,搭建十座高台。左边五座,请卫氏、裴氏等传统世家,展示他们的织布机、农具、算筹。右边五座,由我神工坊、桃源居,展示我们的新式纺车、曲辕犁、以及学宫学子们刚刚掌握的珠算法。”
“我们不与他辩论‘经学’是否高尚,我们只让全天下的百姓来看,用哪种方法,能织出更多更快的布;用哪种工具,能开垦出更多更省力的田;用哪种算法,能更快更准地,算清一年的税赋!”
“孔融的经学,高居庙堂。而我们的新学,立于阡陌。当百姓亲眼看到,新学能让他们穿得更暖,吃得更饱时,你觉得,他们会信谁?”
张辽的眼中,瞬间,爆发出万丈光芒!
他明白了!先生此计,是彻底跳出了曹操设定的“道统之争”的陷阱,直接将评判的权力,交给了最广大的、最务实的百姓!这是一种降维打击!
“那……那些潜入的探子呢?”
“暗处的老鼠,最怕阳光。”韩宇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传令高顺,陷阵营即刻接管城防,实行宵禁。再令‘建设兵团’,以修缮水道为名,将城内所有主干道,连夜翻新。我要让安邑城内,连一只老鼠的洞,都无处可藏。”
“同时,对外放出风声,就说‘伏龙弩’与‘宝钞钢印’,皆由神工坊日夜看管。那里,便是我们为曹操准备的,第二个鱼饵。”
黄昏,安邑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客栈。
化名为“冯九”的土蝼校尉,正坐在临窗的位置,面前,只放着一壶粗茶。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窗外。街道上,一队队陷阵营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巡逻。他们的眼神,冷漠而警惕,与那些由白波军改编的守城部队,截然不同。
远处,尘土飞扬,无数的民夫,在监工的号令下,开始用一种灰色的、混合了砂石的泥浆,铺设路面。这种路面,平整坚硬,但任何人在上面走过,都会留下清晰的脚印。
冯九的瞳孔,微微收缩。
好快的反应!好狠的手段!
这是在清场,是在用最笨拙,却也最有效的方式,压缩他们这些“老鼠”的活动空间。
“头儿,情况不对。”一名同样伪装成商贩的下属,低声凑了过来,“城里盘查得极严,我们有两名兄弟,在打探神工坊位置时,已经被盯上了。”
“意料之中。”冯九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对方,是个高手。他知道我们的存在,并且,在故意引诱我们。”
“那我们……”
“将计就计。”冯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他想让我们去神工坊,我们,偏不去。”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简陋的安邑地图,用手指,在上面,点了三个地方。
“神工坊,是虎口,戒备必然森严。但,维持这座城市运转的,并非只有作坊。”
“第一个目标,城东学宫。我要知道,他们教的,到底是什么。我要那些教材的原本。”
“第二个目标,南市钱庄。宝钞的发行,是其经济命脉。我要查清,他们每日发行的数额,以及,用来兑换的粮草布匹,究竟储藏在何处。”
“第三个目标,”冯九的手指,落在了地图上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城西的“建设兵团”大营,“数万降卒,人心未附,这里,才是最容易点燃的火药桶。我要你们,混进去,去煽动,去策反。告诉他们,曹丞相的大军,不日将至,届时,里应外合者,皆有重赏!”
“毁掉一台机器,他们可以再造。但,毁掉人心,却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冯九的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冷光。
“记住,孔文举先生的辩论会,便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届时,全城的目光,都会被吸引到广场。而我们,要在他们最得意的时候,从他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引爆这场,献给他们的烟火。”
夜色,渐渐深沉。
一场阳谋与阴谋的交锋,在安邑这座舞台上,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所有人都以为,焦点是那场惊世的辩论。却无人知晓,真正的杀机,正如同无声的藤蔓,在城市的阴影之下,疯狂滋长,悄然缠向了新政那看似坚固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