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冬日,难得有了一丝暖阳。桃源居内,韩宇的书房中,一幅巨大的、用炭笔精心绘制的舆图,铺满了整面墙壁。这幅图的精细程度,远超当世任何一份地图,山川、河流、关隘、乃至每一座县城的人口估算,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韩宇负手立于图前,目光,却并未停留在与曹操接壤的东部防线,而是越过秦岭天险,落在了那片被群山环抱的、形如盆地的汉中郡。
贾诩静立一旁,顺着韩宇的目光看去,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知道,这位先生的棋盘,从来就不止于眼前。
“文和,你看这汉中。”韩宇的声音,平静而悠远,“北据秦岭,南挡巴山,东接荆襄,西通西凉。更重要的是,它,是通往天府之国——益州的,唯一咽喉。”
贾诩微微颔首:“张鲁盘踞此地,以五斗米教治民,不事生产,不修军备,外强中干,实乃取之易也。只是……我军若南下,曹操必不会坐视不理。一旦我主力陷入汉中,曹军自东线来攻,我等,将腹背受敌。”
“所以,我们要让他,不敢动,也不能动。”韩宇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他送了我一支‘夜莺’,这便是最好的礼物。我正愁,该如何让他相信,奉先,依旧是那个有勇无谋的匹夫。”
贾诩的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韩宇的意图。这是一个,以整个关中为舞台,以曹操为唯一观众的,惊天骗局。
“先生之意,是声东击西?”
“不。”韩宇摇了摇头,纠正道,“是‘演’东,击‘南’。我要让曹操深信不疑,吕布在接连得胜之后,已经狂妄到了,想要主动出击,与他争夺兖州的地步。我要让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东线,为我们取汉中,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此计,需天衣无缝。”贾诩沉吟道,“军马调动,粮草筹备,乃至前线将领的言行,都不能有丝毫破绽。”
“这些,便是你的舞台了。”韩宇的目光,充满了信任,“我要你,亲自执笔,为曹孟德,写一出大戏。剧本的名字,就叫《温侯伐曹》。”
“诩,领命。”贾诩躬身一揖,那瘦削的身影里,蕴含着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力量。
三日后,镇抚司,一间密不透风的暗室内。
代号“丁丑”的妇人,面色惶恐地跪在地上。她面前,贾诩正亲自,为她斟上一杯热茶。
“不必惊慌。”贾诩的声音,温和得像一位邻家长者,“你做得很好。你的上线,对你传回的消息,很满意。”
妇人颤抖着,不敢接那杯茶。
“接下来,我需要你,再为我做一件事。”贾诩将一份用特殊药水写就的“情报”,推到了她的面前,“想办法,将这个,传出去。”
妇人颤抖着拿起那张薄如蝉翼的纸,上面的内容,让她心惊肉跳。
情报上写着:吕布于军议之上,力排众议,决定于开春解冻之后,尽起关中之兵,东出函谷,与曹操决战于中原。陈宫苦谏不从,被吕布斥退。军中,已开始大规模打造攻城器械,并向弘农、河东一线,囤积粮草。
这情报,写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连吕布在会议上骂了陈宫什么话,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记住,”贾诩的声音,在妇人耳边响起,如同魔鬼的低语,“送出情报后,你的任务,就完成了。我会给你一笔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的金银,送你和你的家人,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从此,世上,再无‘丁丑’。”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被求生的欲望所淹没。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半月之后,许都,丞相府。
深夜,书房内,灯火通明。曹操的面前,摆着数份来自不同渠道的情报,但所有的情报,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
“吕布,要东征?”曹操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疑虑。
“夜莺”传回的情报,与潜伏在河东的细作所见,完美地吻合了。吕布军,确实在向东线集结,那连绵数里的运粮车队,做不得假。新打造的冲车、云梯,就堆放在函谷关之后,那森然的寒光,隔着百里,都能感受到。
“丞相,吕布匹夫,骄兵必败!”夏侯惇瓮声瓮气地说道,他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我等正该趁此良机,于官渡一线,设下埋伏,给他一个迎头痛击!”
荀彧却是眉头紧锁,他总觉得,此事,太过顺利,太过“合理”了。合理得,就像是刻意演给他们看的一样。
“丞相,吕布虽勇,却非无谋之辈。其背后,更有那位神秘的‘先生’。如此大张旗鼓地进军,不合常理。其中,恐有诈。”
“文若多虑了。”程昱抚须道,“那‘先生’虽智,却未必能时时左右吕布。吕布此人,性情桀骜,刚愎自用。在经济与舆论上连胜我军,有所骄纵,亦在情理之中。此番,或许正是那‘先生’与吕布之间,产生了分歧。”
程昱的分析,恰好,说到了曹操的心坎里。他宁愿相信,这是吕布的狂妄,也不愿相信,这是那个“先生”的又一个圈套。被同一个对手,用不同的计策,连续戏耍,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报——”一名传令兵,急步入内,呈上一份最新的军报,“南阳急报!张绣,于宛城,再次反叛!”
“什么?”曹操猛地站起。
荀彧与程昱等人,亦是脸色大变。张绣,不是早已归降了吗?
曹操迅速展开军报,越看,脸色越是阴沉。军报上说,张绣之所以反叛,是因为听闻吕布即将大举东征,关中空虚,故而想趁机,夺回长安。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
它就像是最后一块拼图,将所有的线索,都完美地串联了起来。吕布要东征,所以后方空虚;后方空虚,所以张绣反叛。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顺理成章。
“竖子!安敢如此!”曹操怒极反笑,他一掌拍在桌案上,那坚实的木案,竟被他拍出了一道裂痕。
他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被张绣这突如其来的“背刺”,彻底打消了。他现在确信,吕布,是真的要来了。而那个“先生”,或许,正在为无法控制吕布,而头疼不已。
“传我将令!”曹操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命于禁、乐进,率军三万,即刻进驻官渡!命曹仁,死守宛城,拖住张绣!”
“命夏侯惇、曹洪,为左右先锋,尽起许都之兵,随我,亲征函谷!”
“我倒要看看,这一次,是你吕布的方天画戟利,还是我曹孟德的倚天剑,更锋!”
一道道将令,自丞相府发出,整个曹魏阵营,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兵力,都聚焦在了那座雄伟的函谷关。
而就在此时,关中,通往汉中的子午谷古道上。
一支三千人的军队,正如同黑色的溪流,在崎岖的山道间,无声地穿行。为首的大将,面容坚毅,沉默如铁,正是高顺。他麾下的“陷阵营”,人马皆着黑色软甲,衔枚疾走,除了山风与脚步声,听不到任何多余的杂音。
他们的目标,不是东方的函谷关,而是南方的,那座富饶而毫无防备的,汉中城。
一场瞒天过海的惊天大戏,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