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心里一紧,刚想阻止,她已经伸手一把就把剑抽了出来!”左北阙的声音里满是激动,猛地抬手,像是在模仿当时的场景。“‘锵’的一声清越的剑鸣,那剑刚出鞘,剑身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冷冽的清辉,不是刺目的亮,是温温的、像月光裹着的光,一下子就把满院子的灯都比下去了!剑气像把月光都劈成了两半,连院角的桂树叶子都被剑气震得簌簌落。在场的人都呆住了,连镇北王都怔愣当场,连手里的酒杯都忘了举,就盯着那剑看。”
崔零榆听到这儿,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脸上满是宠溺的无奈:“那个傻丫头,向来没心没肺的!那剑比她人还高,又沉得很,剑刃还锋利,当时就划破了她的小手,血珠滴在剑身上,那乌亮的剑身竟像是吸了血似的,微微泛了点暖光。我吓得赶紧去看她的手,生怕手指被削了。她倒好,不知轻重,半点没哭,反而咬着牙,还倔强地攥着剑柄往上提,非要学着人家耍两下,结果没站稳,差点摔个屁股墩儿,还是萧宸翊眼急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是啊,她就是这么个倔强的性子。那可是柄重剑,寻常习武之人拎着都费劲,她一个刚满七岁的小丫头,居然稳稳拎了起来,耍起来还像模像样,虎虎生威的。”左北阙喃喃道,语气里满是赞叹,“你不知道,这剑有灵性得很——只有遇到真正的主人,才会发出清越的剑鸣,才会在主人手里轻若鸿毛,还能吸收日月精华,泛出灼灼清辉。你看它乌亮,却不刺眼;摸着沉重,却不笨拙;刃口锋利,却不带半分戾气——它就是湛卢剑,传说中能监察百官、辨忠奸的天子之眼。”
左北阙的手微微颤抖,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那一刻,我感觉血液都沸腾了,胸口发闷,连呼吸都不畅快——左家整整五代人,翻了多少座山,过了多少条河,走了多少冤枉路,终于让我找到了它的主人!我当时差点就哭出来,只觉得这些年的苦,都值了;就算立刻死在这儿,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什么?!”崔零榆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手里的茶盏“当”地磕在桌案上,他猛地坐直身子,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不敢置信,“月儿平日里随身带的那柄黑剑,就是传说中的湛卢剑?我竟一点都没看出来!她总说那剑是你左家的传家宝,我还叮嘱她别总带着,沉得慌。”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湛卢剑,只当是我的传家宝。”左北阙脸上露出几分自豪的笑意,点了点头:“我没告诉她,怕她年纪小,不知轻重惹来后患。当时我一看见月儿挥剑的模样,就知道圆满了,当即就求着你,要收月儿为徒。后来旁人都说,月儿三生有幸,能拜我为师,得了左氏的剑法——可他们不知道,是我有幸,遇到了月儿,了却了左氏百年的心愿。”
他的眼神又沉了下去,带着几分复杂:“我当时急着知道月儿的底细,拉着你们问了半天,可当我听说她是个女孩子时,整个人都蒙了。湛卢剑是监察百官的剑,难不成要让她入世为官?可女子在这世上本就势弱,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未必能被人认可。历朝历代,哪有女子能站在朝堂之上谏言献策的?那一晚,我在王府的客房里翻来覆去,一夜没合眼,脑子里全是这事,一会儿想‘女子怎么能担此重任?’一会儿又想起月儿抽剑时的眼神,亮得让人不敢轻视。心里像翻江倒海似的,直到天快亮了,才勉强睡着一会儿。”
“第二天一早,我就请了王府的画师,给月儿画了幅画像——她当时还不乐意,皱着眉躲,还是萧宸翊哄着给了她块桂花糖,才肯乖乖坐着。画完像,我就急匆匆回了雾隐谷,把画像交给族中长老。”左北阙回忆道,“长老们一听说找到了剑主,先是震惊,接着就沉默了——震惊的是,终于遵从先人遗志,完成了百年的护剑使命;失落的是,从今往后,湛卢剑就不再归左氏一族保管了。他们围着画像看了半天,直到长老们问起月儿的详情,我才吞吞吐吐地说她是女子。族里有位兄长,是道家的天机神算,平日里很少说话。他接过画像,捋着花白的胡子看了半炷香,又掐着手指算了半天,最后长叹一声,声音里带着点激动,又有点释然:‘时也、命也。凤凰涅盘、浴火重生,实乃百姓之幸也。’”
左北阙端起茶盏喝了口,继续道:“长老们商议了三天三夜,最后决定,把暗夜阁从祖地迁出来,搬到神医谷旁边,比邻而居——这样既方便月儿跟着你学医,也方便我们教她习武。为了让她以后能存世立足,族里还派了各种人才来:有教琴棋书画的先生,有讲经史子集的老儒,有懂治国之道的谋士,还有会排兵布阵的将领。“那几年,月儿过得非常辛苦。”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心疼:“天不亮就被喊起来练剑,剑练完了马上去神医谷学医,医术刚结束,又要背《论语》《史记》,晚上还要跟着谋士学排兵布阵,有时候坐着听书都能睡着,头一点一点的,手里还攥着没看完的书。有好几次,她练剑练到一半,就困得睁不开眼,握着剑柄站着都能睡着;我们看着都心疼,偷偷给她留些点心,劝她歇会儿,可她总说‘师父,我不能歇,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硬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等她十二岁那年,为了让她以后能独当一面了,就把暗夜阁的事交给了她。当时族里还有人反对,说她太小,压不住下面那群老武夫。我怕她受委屈,就把自己半生的功力传给了她,还特意嘱咐阁里的老人,多帮着她些。”左北阙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半点没让人失望,处理阁里的事滴水不漏,对上恭敬有礼,对下体恤有加,没过多久,暗夜阁就变得清风正气,人心都聚在了一起,在江湖上的名声也越来越响。她还自己打理了些铺子,从胭脂水粉到粮食药材,样样都做得好,日进斗金,族里的人见了,没一个不佩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