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北阙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温声说道:“暗夜阁门规第一条,便是忠心护主。作为一名暗夜阁弟子,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舍生忘死,这是他们的使命,亦是他们的荣耀。这一次暗夜阁伤亡惨重,对你而言,未尝不是一次深刻的教训。以后行事,务必沉稳些,切勿再冲动行事,遇事多三思而后行。过两日,你到阁中一趟,好好安抚一下死伤弟子的家属。”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给你的镇魂木呢?可有戴在身上?”
王子卿连忙回道:“那日在西市口,颈间的镇魂木牌被一箭击碎,替我挡了致命一击,侥幸活了下来。至于那串镇魂木手钏,后来一直在养伤,竟忘了戴在身上。”
左北阙闻言,狠狠瞪了王子卿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可长点心吧!师父的话你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重要的东西都能忘!回去之后就把手钏戴上,日夜不离身,听到了没有?”
王子卿连忙点头如捣蒜,不敢有丝毫懈怠:“听到了,师父,徒儿一定牢牢记住,以后再也不敢忘记了。”
左北阙的脸色稍稍缓和,又道:“看来为师还得再给你寻点宝贝在身上,最近你也休息得差不多了,阁中积压了一大堆事务,你既然回来了,就该亲自处理,不要再事事依靠星汉他们了。”
王子卿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眼神中带着几分怯懦:“可是师父,我现在实在没脸回暗夜阁,更怕见到阁中的弟子们,我怕看到他们眼中的失望。”
左北阙脸色一沉,冷声道:“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在西市口义薄云天、奋不顾身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方才弟子们还在院子里替你求情,你怎能如此不负责任,想撂挑子躲清闲?我看也不必等过几日了,明日你就收拾妥当,过来处理阁中事务。”
王子卿低下头,声音低若蚊蚋:“知道了,师父,徒儿明日就来。”
一旁的左凛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捂嘴偷笑,眼中满是欣慰。师徒俩之间的坚冰,总算是渐渐消融了。
窗外的风穿过窗棂,卷起桌上的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段惊险中的辛酸苦楚。王子卿的眼泪再次滑落,这一次,却带着一丝释然与顿悟。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神医谷的树梢,洒下斑驳的光影,将庭院中的草木染上一层温暖的橘色。王子卿回到自己的院落,径直走到妆台前。妆台是上好的梨花木所制,上面摆放着简单的胭脂水粉。她轻轻拉开最下层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
打开锦盒,一串古朴的镇魂木手钏静静躺在其中,木色温润,纹理清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是左师父耗费心血,集两派之力才找到的一小块镇魂木,亲手雕刻而成,一枚做成了木牌,一串制成了手钏,千叮万嘱让她务必镇魂木不离身。往日里,她穿男装时便戴木牌,着女装时则戴手钏,从未有过片刻离身。
直到那日西市口,一箭射中心口,击碎了颈间的木牌,才堪堪保了她一命。自那以后,她便夜夜噩梦缠身,时常在深夜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衣衫,眼前尽是弟子们倒下的身影。王子卿拿起手钏,轻轻戴在手腕上,木质的触感微凉,却仿佛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顺着手腕蔓延至全身,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
王子卿唤来秋月等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坚定,吩咐道:“明日我要去暗夜阁处理事务,你们替我收拾好所需之物,无需太过繁琐,简单轻便即可。”
秋月等人应声退下,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宁静。王子卿望着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手腕上的镇魂木手钏散发着幽幽微光,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世间本没有圆满无缺,得失如同昼夜交替,今日失去的星辰,会化作明日破晓的曙光。今日过后,她必将扛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守护好神医谷,兴盛暗夜阁,守护好身边的人,再也不会逃避了。
春阳褪去最后一抹凉意,夏风携着草木的馥郁漫过雁荡山的层峦叠嶂,迷雾中还带着几分清寒,缠绕在青黛色的峰峦间,似不愿轻易放行山下的人。三皇子肖怀湛身着玄色劲装,腰间佩剑寒光凛冽,立在山脚下的营帐外,目光扫过守护了十余日的山谷方向,眉宇间凝着的沉郁终于稍稍舒展。这半个多月来,他率百余大周精锐在此蛰伏,目光每日都穿透晨雾与暮色,紧盯着那隐于群峰深处的神医谷。起初,他生怕大燕朝廷察觉端倪后,即刻调兵围剿,扰了谷中那人的安宁。日夜不敢松懈,帐外的篝火夜夜通明,映照着将士们警惕的脸庞。
直至今日午后,一封加急密函由斥候快马送达。肖怀湛展开信函,眸中紧绷的神色渐缓——大梁铁骑突袭燕境,连下三座雄关,燕廷朝野震动,加之大周边境时不时的骚扰,大燕兵力匮乏,已是自顾不暇,根本无力分兵围剿神医谷。而神医谷自那日之后便归于沉寂,再无半点异动。这般沉寂,在肖怀湛看来,已是最好的消息,想来以王子卿的聪慧与神医谷的底蕴,定是已安然隐匿,避开了风波。
“殿下,精锐将士已集结完毕,随时可启程返京。”亲卫长躬身禀报,腰间刀剑上的霜气折射着晨光,声音打破了山间的宁静。
肖怀湛缓缓颔首,指尖摩挲着剑柄上的龙纹,最后望了一眼神医谷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他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风中展开,如墨蝶振翅,马蹄踏碎晨霜,溅起细碎的尘土,朝着大周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此行雁荡山的秘辛,那位身份成谜、惊才绝艳的女子,都需他亲自向父皇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