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符尘终于将堪比战后废墟的厨房彻底清理干净。
他系着那条素色的围裙，重新开火，准备着简单的晚餐。
厨房里很快飘出了与之前焦糊味截然不同的、令人安心的食物香气。
琪亚娜抱着吼姆玩偶，蜷在客厅的沙发上，耳朵却竖得老高，时刻关注着厨房的动静。
听着那有节奏的切菜声和油锅滋啦的轻响，她心里那点因为搞砸了“惊喜”而生的忐忑，渐渐被一种暖融融的安心感取代。
被面粉和焦灰弄的小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当符尘将两碗热气腾腾的酱油炒饭和一碟清炒时蔬端上小餐桌时，琪亚娜立刻像只被召唤的小狗，丢下玩偶就蹿了过来。
“哇！好香！”
她眼睛放光，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炒饭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也不舍得吐出来，含混不清地赞美，“唔！好吃！符尘你真是太厉害了！”
符尘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无奈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可是真的太好吃了嘛！”
琪亚娜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蓝眼睛里满是真诚的崇拜，“比我在外面吃的所有东西都好吃！符尘，以后谁嫁给你真是天大的福气！”
符尘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接话，只是低头吃着自己的饭。
这种夸奖，他记得他上任阿斯加德号舰长前，德丽莎也说过。
“对了符尘，”琪亚娜一边扒着饭，一边想起什么，问道，“你白天在学院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关于可疑人物的消息啊？比如……有没有人看到一个银色头发，看起来有点落魄，可能还留着胡子茬的大叔？”
又来了。
符尘心中暗叹，面上却不动声色：“我的工作只是检查设施，很少关注学生的闲聊。而且，学院里教职工和外来人员众多，很难注意到某个特定的人。”
“哦……”
琪亚娜有些失望地耷拉下肩膀，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没关系！本小姐明天继续调查！我就不信那个混蛋老爸能躲得滴水不漏！”
看着她那副斗志昂扬的样子，符尘忍不住提醒：“别忘了你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今天上课，我好像看到某个一年c班的学生在……补觉？”
琪亚娜的脸瞬间一红，嘴硬道：“那、那是战术性休息！是为了养精蓄锐，更好地进行下午的调查活动！”
符尘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没有戳穿她。
……
吃完饭，琪亚娜主动要求洗碗，以示将功补过。
符尘乐得清闲，坐在沙发上，拿起那本还没看完的近代史书籍。
然而，厨房里很快传来了“哐当”一声脆响，伴随着琪亚娜的一声低呼。
符尘放下书，走到厨房门口，只见一个瓷盘壮烈牺牲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琪亚娜正手忙脚乱地想去捡，手指差点被划到。
“别用手捡。”
符尘出声制止，走过去拿出扫帚和簸箕，熟练地将碎片清理干净。“盘子我来处理，你去擦桌子吧。”
琪亚娜看着符尘平静的侧脸，心里更愧疚了，小声道：“对不起……符尘，我好像总是给你添麻烦……”
符尘将碎片倒入专门的垃圾桶，闻言看了她一眼。
少女耷拉着脑袋，银色发丝垂落，那根呆毛都似乎失去了活力，显得可怜兮兮的。
“知道就好。”
符尘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听不出多少责备，“下次注意。”
这简单的四个字，让琪亚娜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她用力点头：“嗯！我下次一定小心！”
收拾完厨房，两人各自洗漱。
当符尘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看到琪亚娜正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对着千羽学院的地图写写画画，旁边还摊开着学生手册和……一本皱巴巴的《吼姆大冒险》漫画。
“你在做什么？”符尘随口问道。
“制定明天的作战计划！”
琪亚娜头也不抬，用笔在地图上画着圈，“图书馆人流量大，信息可能比较多；小树林比较僻静，适合躲藏；还有体育馆后面的仓库……哼，那个混蛋老爸说不定就躲在某个角落里喝酒呢！”
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样子，符尘忽然觉得，或许让她有点事情做，分散一下注意力，也比她漫无目的地到处闯祸要好。
只要不拆了学校，随她去吧。
“早点休息。”符尘说完，便走向自己的卧室。
“知道啦！符尘晚安！”
琪亚娜元气满满地回应。
……
接下来的几天，千羽学院的生活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继续。
琪亚娜依旧在文化课上昏昏欲睡，在午休时进行她那漏洞百出的“调查”，偶尔还会在体育课上不经意间展现出非人的身体素质，引得老师和同学们侧目。
符尘则在她可能造成更大破坏前及时出现，或以校工的身份进行干预，或在她搞出小麻烦后默默收拾残局。
比如，她会因为追查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而差点撞翻化学实验室的器材架，被符尘以“检查线路”为由拎走。
又比如，她试图翻墙进入学校禁止学生进入的旧校舍区域，被符尘以“该区域墙体松动，需要维修”为由拦下。
次数多了，连琪亚娜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天放学，她和符尘一起走回公寓。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符尘，”琪亚娜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声音有些闷闷的，“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啊？不仅没找到老爸，还老是给你惹麻烦……”
符尘侧头看了她一眼。
夕阳的余晖给她银色的发丝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蓝眼睛里，难得地染上了一丝沮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
符尘的声音平静如水，“你的……运动神经很好。”
他选择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真的吗？”
琪亚娜立刻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垮下脸，“可是学习好难……那些字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
“文化课可以慢慢补。”
符尘说道，“至于寻找你父亲……需要耐心和细心，冲动和蛮干解决不了问题。”
“哦……”
琪亚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看着符尘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轮廓，忽然问道：“符尘，你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啊？”
符尘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以前……只是一名普通的维修工程师。”
这是他为自己这个身份准备的背景说辞。
“工程师？好厉害！”琪亚娜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那你会修很多东西咯？”
“嗯，算是吧。”
“那……你会修游戏机吗？”琪亚娜眼睛一亮，“我以前的游戏机好像坏了，一直没舍得扔……”
“可以看看。”
“太好了！”琪亚娜瞬间忘记了之前的烦恼，重新变得雀跃起来，“符尘你真是万能的了！”
看着她重新绽放的笑容，符尘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也稍稍松弛了一些。
或许，这样平凡而琐碎的日子，也不错。
如果……没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影和谜团的话。
……
晚上，符尘再次联系了奥托。他需要了解更多关于K423，关于琪亚娜的信息。
光屏上，奥托似乎刚结束一场会议，身上还穿着华丽的主教正装，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却更添了几分慵懒的风情。
“符尘~”
她看到符尘，唇角便勾起了愉悦的弧度，“真是令人惊喜，你主动联系我的频率变高了哦~是因为那个小丫头吗？”
符尘无视了她的调侃，直接切入正题。
“主教大人，关于K423，琪亚娜·卡斯兰娜，我需要更多关于她身世的资料。齐格飞·卡斯兰娜确认她是他的女儿，但她的存在与比安卡·阿塔吉娜的时间点存在矛盾。”
奥托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碧绿的眼眸在屏幕光线下显得深邃难测：“哦？齐格飞去找过你了？看来他还是很关心这个‘女儿’的嘛。”
她果然知道！符尘心中凛然。
“至于她的身世……”
奥托拖长了语调，仿佛在欣赏符尘凝重的表情，“符尘，有些真相，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尤其是对于现在的你而言。你只需要知道，她是我们重要的‘观察对象’，确保她的‘安全’和‘稳定’，是你的首要任务。”
又是这种模棱两可、故弄玄虚的回答！
符尘握紧了拳头，强压下心中的不满。
“至少告诉我，她是否具有危险性？她的力量……”
“她的力量，源于部分……特殊性。”
“那是……纯粹而强大的力量。只是目前还被封印着。所以，符尘，看好她，别让她失控，也别让……其他人得到她。”
封印？纯粹而强大的力量？符尘捕捉到了这些关键词。这让他心中的不安更甚。
“那么，比安卡呢？她知道琪亚娜的存在吗？”
符尘换了一个问题。
“比安卡？”奥托轻笑一声，眼神有些飘忽，“那孩子现在是天命最耀眼的新星之一，她有自己的道路要走。至于琪亚娜……她暂时不需要知道。”
谈话再次陷入了僵局。
奥托显然不打算透露更多核心信息。
就在符尘准备结束这次毫无收获的通讯时，奥托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符尘，长空市最近可能会有一些小‘热闹’。mE社那边，似乎有些不安分的动静。虽然与你无关，但留意一下总没有坏处。毕竟，你现在的‘妹妹’，好像和mE社的千金走得很近？”
mE社？雷电芽衣？
符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奥托的话，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湖中，在他心里荡开了更大的涟漪。
他结束通讯，走到窗边，看着下方长空市璀璨却冰冷的夜景。
琪亚娜·卡斯兰娜……雷电芽衣……mE社……齐格飞……奥托……
所有这些线索似乎都指向了这个看似平静的城市。
他感觉，自己仿佛正站在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中心。
而那个银发蓝眸、没心没肺的少女，正是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最不可预测，也最危险的那个变量。
他回头，看了一眼琪亚娜紧闭的房门。
门后，传来她轻微的、平稳的呼吸声，似乎还夹杂着几句模糊的梦呓，大概又是在梦里追打着她的“混蛋老爸”。
符尘轻轻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在弄清楚一切真相之前，他得看好这个“麻烦精”。
这不仅是为了任务，为了齐格飞的托付，似乎……也掺杂了一些连他自己也尚未完全明晰的，属于他个人的意愿。
才不是关心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