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曾经去过那片万人坑。”姬宁望着香炉里升起的淡蓝色烟柱,声音也变得缥缈。
“六国百万降卒,一朝之间,在他一人的命令下,被尽数坑杀。那时,天下皆白,六国之人对我那弟弟是又恨又惧,但却再无一国敢对天元再起刀兵。”
说到此处,姬宁望向李无病,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笑容:“我那小弟,从小连杀只鸡都不敢,还是个会在我婚礼上,哭得要死要活的小哭包。”
“母妃和我都担心他在皇宫之中,会被其他人欺负,结果,他却成了天下人都恐惧的杀星。”
“当时,我和夫君在那万人坑旁停驻了许久。”
“我们,第一次认识到,一切馈赠早已在命运中写好了价码。”
...
项云舒从噩梦中惊醒,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梦的具体内容,只有一股无法压抑的悲伤和痛苦在胸膛中回荡,
他缓缓从床上起身,坐到窗边,望着窗外的雨幕和漆黑的天穹,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下去了。
本来,作为独子,他今晚是应当和母亲一起守灵的,但母亲却早早将他和其他人打发走开,独自一人留下,
如今,项云舒望着雨幕中隐隐传来白光的灵堂,突然很想去看望一下母亲,就好像,怕再也见不到她一样。
...
“那个声音引导项庄主铸造的神兵有问题?”李无病似乎有些明白姬宁口中的病了,而且,他对那所谓能引导凡人铸造权柄武器的声音,也感到了非常的好奇。
权柄,是只灌输某些知识,便能被凡人塞入武器的吗?
姬宁点了点头:“我们唯一能够想到的问题,便出在了我们曾经赠予他的天绝甲上。”
“那件上古神兵破损十分严重,夫君几乎是花了十天十夜,前所未有地沉浸在那个神秘的声音中,才完成了对于天绝甲的重铸。”
姬宁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恐惧:“现在想来,那声音并不是什么良善的馈赠者,在那声音中,带着某种无法发现的恶意。”
“那些恶意,随着夫君的锤子,在一次次敲击中,混入了兵器之中,让它们化为神兵,然后侵染着神兵的使用者。”
“只是因为天绝甲铸造得最久最难,所以那份神兵中蕴藏的力量与恶意也最大,真正达到了某种质变,才让小轩就此沉沦。”
“也是在那份恶意中,姬龙轩成为了如今的样子,霸道,嗜血,渴望着争斗。”
听到这,李无病不禁将手摸向了腰间的青云,真的存在某种未知的恶意?但自己却不曾感知,战场的面板也从未标注。
见到李无病的动作,姬宁笑了笑:“先生,放心吧,在那之后,我们研读了过往那些名匠留下的记录,发现他们并没有这样的状况。”
“神兵虽然往往伴随着代价,但却不会那么剧烈地改造兵主的行为,用与不用完全取决于兵主本身。”
“而青云和妾身的无相,都并非夫君借助那神秘声音所造,而是他凭借自己多年的铸造感悟,独力铸造的神兵。”
“只有在那里,那个声音的力量才会到了最强,在那里长时间铸造的神兵,才会有那样的邪异。”
姬宁的声音十分肯定,但李无病却对此持保留态度,毕竟凡人铸造权柄神兵,其中本就有太多无法解释的因素,所以从来无法量产,只能靠名匠偶得。
但这仍旧无法解释,姬宁为什么要杀项承锋,今日又要纵容姬龙轩杀死项云舒,更是在见面之后,向李无病说出,所有人都要死这样的话。
莫名地,看着此刻脸色苍白的姬宁,李无病心中闪过了一个奇异的念头,他开口道:
“夫人,我能看一下你口中的无相吗?”
姬宁先是一愣,接着毫不犹豫从头上摘下那素白的玉簪,递给了李无病:
“先生请看。”
李无病也没想到,那无相神兵竟然是姬宁发间那不起眼的玉簪。
不过见姬宁如此配合,李无病心中稍安,或许只是他想错了吧,只是当他看清玉簪展示出的物品信息后,眼神骤变:
【姬宁向你展示了神兵“无相”,物品信息解锁】
【无相】
【类型:道染神兵】
【兵主:姬宁】
【效果】
1.神兵:认主之后,兵主可消耗一定代价,驱使神兵之力。
2.道染:遵循**(无法解读)的意志,兵主将持续受到**的影响。
【权柄:拟之权柄、幻之权柄、兵之权柄(残)】
【评价:无相万相】
【铸造:项承锋、**】
李无病猛地抬头,却见姬宁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披上了锋锐的甲胄,
此刻仿佛一柄魔枪一般,向他的心口捅来!
...
啪嗒,
项云舒的靴子,踏过院中的积水,重新穿上孝服的他,举着油纸伞,带着一壶热水向着灵堂走去,
母亲或许是太过悲伤,自己应当过去陪陪她,在父亲离开以后,他们母子俩便必须相依为命了。
父亲,想到此处,项云舒的眼神微微茫然,昨日里,他在和母亲将青云送予先生之后的记忆,十分暧昧,
经过白日那生死的一遭,他好似要想起什么,但又隐隐隔了一层,就好像有一层空幻的膜,包裹了那段记忆,
现在,在这簌簌的雨幕中,行向灵堂的他,又觉得那层空幻的隔膜渐渐稀薄了起来,似乎那种遮蔽了记忆的力量,变得薄弱了一样。
而本该被遮蔽被忽视的记忆渐渐上浮,
啪...一声脆响,项云舒手中的热水跌落在地,他回忆起了昨日记忆的最后一幕:
母亲手持着一柄长枪,洞穿了面容苦涩的父亲。
然后,那满脸是血的母亲,回头看了自己一眼,曾经温柔美丽的面庞,在那血中是那么陌生而恐怖。
“母亲,杀了父亲?”
“不,为什么?为什么?!”
项云舒的大脑变得无比混乱,那层遮蔽记忆的薄雾还未散去,似乎还有一些记忆被掩埋在了深处,但只是窥见的部分,便已经让他难以接受。
“母亲!对!我要去找她!”
巨大的冲击之下,项云舒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这份记忆的真实,他现在只想去灵堂,去直面那记忆中的凶手,问出她的动机。
油纸伞被扔落,雨幕中,项云舒狂奔着向灵堂跑去,大雨浸透了他的衣衫,但冰冷的雨水却浇不灭他心中的惶惑,
跨过一个拐角,项云舒冲入了大门敞开的灵堂,
而迎接他的,却是一个被轰飞出灵堂的甲胄身影,以及灵堂之中,缓缓收拳的李无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