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一年六月初三,缅甸边境的热带雨林里,晨雾像湿布般裹着草木,每走一步,草鞋都会陷进没踝的泥泞里。赵忠披着涂过桐油的蓑衣,玄色布甲上沾着草叶与泥浆,手里握着一把磨得发亮的环首刀,刀鞘上的铜环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身后,三万明军边军与两万暹罗军队排成单列,沿着斥候开辟的小路前行 —— 明军士兵背着火铳与干粮,暹罗士兵则多穿藤甲,腰间挂着弧形弯刀,手里还提着用来砍荆棘的短斧,联军的呼吸声与脚步声,都压得极低。
“将军,前面就是帕敢古城的外围了,斥候说古城建在山岗上,四周挖了护城河,城墙是夯土加砖石砌的,厚五尺,城墙上还有箭楼。” 参军吴毅从前面折返,压低声音汇报,手里拿着一张简易地图,是斥候用炭笔在麻布上画的,标注着古城的城门、护城河与箭楼位置,“阿卜杜勒的残部大概有一万五千人,多躲在箭楼和城墙后面,火铳每隔两炷香会射一轮,像是在试探外围动静。”
赵忠接过麻布地图,凑到眼前细看 —— 帕敢古城是缅甸旧朝的废弃据点,三面环山,只有南侧有一条通路,护城河宽三丈、水深八尺,城门是楠木做的,外面裹着铁皮,确实是易守难攻的地势。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岗,雾气中隐约能看到古城的轮廓,城楼顶端的旗帜是莫卧儿的绿底新月纹,在风里飘得有气无力。“那莱将军,” 赵忠转向身旁的暹罗将领那莱,“你们暹罗军擅长山地近战,一会儿填护城河时,麻烦你们的人在前面挡箭;等撞开城门,明军火铳手先压制,你们再冲进去巷战,如何?”
那莱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拍了拍腰间的弯刀:“赵将军放心!咱们暹罗人的藤甲不怕他们的火铳铅弹,填河、巷战都是老本行,定不让你失望!” 他转头对身后的暹罗士兵喊了几句泰语,士兵们立刻举起弯刀回应,声音虽低,却透着一股锐气。
当日午后,联军在古城南侧三里外的竹林里隐蔽休整。赵忠让人叫来工匠头目,指着带来的数十根大圆木:“这些楠木够不够做十架撞车?城门裹了铁皮,撞车的头部得用铁包,再用铁箍加固木架,务必能撞开城门。” 工匠头目蹲下身,量了量圆木的直径,又摸了摸木材的质地,点头道:“够!这楠木坚硬,再裹上三寸厚的铁板,撞十下定能把城门撞裂。只是打造需要时间,至少得四个时辰。”
“那就抓紧时间,今夜三更动手!” 赵忠下令。工匠们立刻行动起来,在竹林里搭起临时工坊,用炭火加热铁板,再用铁锤敲打成弧形,裹在圆木的一端,铁箍则用铁丝缠绕后烧红定型,牢牢箍住木架。明军士兵则忙着准备火油与火箭 —— 火油是用硫磺、沥青按三比一的比例调配的,装在陶罐里,罐口塞着浸油的麻布;火箭的箭头裹着麻布,浸过火油,箭杆尾部绑着羽毛,能增加射程与准头。吴毅带着火铳手测试火箭,点燃后,火箭拖着烟尾飞向远处的树干,“嘭” 的一声,树干上立刻燃起火焰,烧了半炷香才熄灭。“将军,这火箭射程两里,点燃城楼绰绰有余!” 吴毅兴奋地汇报。
夜幕降临时,工匠们终于打造好十架撞车。每架撞车长一丈五,木架用三根楠木拼成,头部裹着铁板,底部装着木轮,方便推动,还配了二十根牵引绳,供士兵拉动撞击。赵忠让人把撞车藏在竹林边缘,又派斥候去探查古城的布防 —— 斥候回报,莫卧儿士兵大多躲在箭楼里,城墙上只有零星的哨兵,护城河没有架设浮桥,看来阿卜杜勒是想凭城墙固守,拖延时间等马拉塔的援军。
三更时分,雾气更浓了,连月光都被遮得严严实实。赵忠下令出发,联军分成三队:第一队是五百名明军士兵与五百名暹罗士兵,负责用沙袋填护城河;第二队是两千名火箭手,藏在填河队伍后面,准备压制城墙上的火力;第三队是主力,推着十架撞车,等护城河填好就冲上去撞城门。
填河队伍率先行动,士兵们扛着沙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护城河。刚走到河边,城墙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喝,紧接着,火铳的 “嘭嘭” 声响起,铅弹擦着士兵的耳边飞过,打在泥地里溅起水花。“火箭手,放!” 赵忠一声令下,两千支火箭同时点燃,带着烟尾飞向城墙,有的落在箭楼上,有的落在城楼顶端,麻布裹着的箭头瞬间燃起大火,火舌顺着木楼蔓延,很快就把城楼烧得通红。
莫卧儿士兵们彻底慌了神,原本严整有序的防御阵型瞬间溃散。他们争先恐后地从高耸的箭楼里涌出来,嘈杂的脚步声踏碎了夜的寂静。有的人慌忙提起沉重的木桶,跌跌撞撞地向河边跑去打水;有的人则扯下身旁的麻布,拼命拍打着肆意蔓延的火焰,火光将他们惊恐的脸庞映照得通红。一时间,城墙上原本密集的火铳射击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慌乱的呼喊与忙碌的身影。
“快填河!”随着一声嘹亮的号令,填河队伍如离弦之箭般冲了上去。士兵们扛着装满泥土的沙袋,源源不断地投向护城河。“哗啦”“哗啦”,沙袋落入水中的声音此起彼伏,溅起大片水花。明军士兵王二浑身是汗,他紧紧咬着牙关,奋力将手中的沙袋扔进河里。可不巧的是,就在这时,城上掉落的火星恰好落在了他的蓑衣上,瞬间燃起一小团火焰。王二顾不上拍打身上的火苗,转身又扛起下一个沙袋,大声喊道:“别停!等填完河就能去撞城门了!”他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暹罗士兵们同样毫不逊色,他们勇猛无畏,有的甚至直接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合力推着沙袋堆砌成通往对岸的通路。冰冷的河水很快浸透了他们身上穿着的藤甲,但没有人喊一声苦叫一声累。
半个时辰过去了,在士兵们不懈的努力下,护城河终于被填出一条宽达五尺的稳固通路。“撞车,上!”赵忠猛地挥动手中的令旗。十架巨大的撞车在众士兵的齐力牵引下,顺着刚刚铺好的通路迅猛地冲向城门。粗壮的木轮碾过层层叠叠的沙袋,发出“咯吱”“咯吱”沉闷而又有力的声响。撞车头部那厚重的铁板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泛着令人胆寒的冷光。“嘭!”第一架撞车以排山倒海之势狠狠撞在坚固的楠木城门上,整扇城门剧烈晃动了一下,铁皮上顿时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紧接着,第二架、第三架撞车接踵而至,“嘭嘭”的撞击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城门上的铁皮开始大片大片地脱落,细碎的木屑从木缝中不断渗出来。
城楼上的阿卜杜勒眼见局势不妙,急得扯开嗓子大声喊着让士兵们反击。莫卧儿士兵们匆忙重新拿起火铳,朝着撞车队伍疯狂射击,还有一些人则费力地把石头从城墙上推下去,企图砸中下面的士兵。一名明军士兵不幸被飞来的石头砸中肩膀,剧痛让他一下子倒在地上。旁边的战友见状,毫不犹豫地迅速把他拖到安全地带,然后自己接过牵引绳,继续咬牙拉着撞车向前冲。“火铳手,压制!”吴毅果断下达命令。明军火铳手们迅速排成整齐的三排,轮流开枪射击,密集的铅弹如雨点般飞向城墙,打得莫卧儿士兵们不敢再轻易露头。
“再加把劲!城门马上就要裂开了!”赵忠激动地高喊。第十架撞车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撞了上去,只听“咔嚓”一声巨响,厚重的楠木城门终于裂开一道宽大的口子,上面的铁皮完全脱落,露出了里面粗糙的木茬。士兵们趁势拉动撞车,一次又一次地猛烈撞击那个裂口,裂口越来越大。最终,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城门彻底崩塌了下来。
“冲!”赵忠拔出腰间锋利的环首刀,身先士卒地带头冲进古城。明军火铳手们冲在前面开路,对着巷子里仓皇逃窜的莫卧儿士兵精准射击,一颗颗铅弹轻松击穿他们的布甲,敌人纷纷倒下一片。暹罗士兵们手持弯刀紧随其后,他们身着坚韧的藤甲,有效抵挡住了莫卧儿士兵的攻击,而手中的弯刀则能轻易地划破对方的皮肉。巷战陷入了白热化阶段,异常激烈。莫卧儿士兵龟缩在房屋里,透过窗户向外盲目开枪还击。明军士兵毫不畏惧,有的甚至点燃火油罐,用力扔进房屋里,刹那间,熊熊火焰便吞噬了整间屋子。
阿卜杜勒躲在古城深处的官署里,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大势已去,赶忙换上普通士兵的衣服,企图从后门偷偷逃跑。然而,刚一出门,就迎面撞上了那莱带领的暹罗士兵。“拿下!”那莱怒目圆睁,大喝一声。两名身材魁梧的暹罗士兵如猛虎下山般冲上去,用锋利的弯刀紧紧架住阿卜杜勒的脖子,将他死死按在地上。阿卜杜勒拼命挣扎着,嘶声喊道:“我是莫卧儿的将领,你们不能抓我!”那莱冷冷一笑:“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你纵火焚烧我暹罗村庄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会有今天?”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洒在古城上空时,这场激烈的战斗终于落下帷幕。明军与暹罗军立刻着手清理战场,仔细捣毁莫卧儿的五个隐蔽据点。每个据点都藏有大量粮食和火铳,有的据点甚至还关押着许多被俘虏的缅甸村民。士兵们迅速打开牢笼,将村民们解救出来。重获自由的村民们泪流满面,对着联军跪地磕头,口中不停地说着感激的话语。赵忠派人认真清点战果:此役共斩杀莫卧儿士兵三万余人(其中包括之前在怒江狼狈逃跑的残部),俘虏五千余人,其中包括罪魁祸首阿卜杜勒;缴获火铳两千余支、粮食十万石,成功彻底清除了缅甸境内的莫卧儿残部。
那莱提着阿卜杜勒的衣领,大步走到赵忠面前:“赵将军,这个贼首该如何处置?不如直接杀了他,给那些惨死在他手里的村民报仇雪恨!”赵忠微微摇摇头:“留着他或许还有用处,他对马拉塔联盟的动向有所了解,等审问出重要情报后再做处置也不迟。”于是,他吩咐手下将阿卜杜勒关进官署的牢房里。随后,赵忠带着吴毅走进官署的书房——阿卜杜勒平日里处理公务的地方,书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公文和书信,有的用波斯文书写,有的则用印度文写成。
吴毅目光敏锐,一眼就发现了一封用丝绸精心包裹着的书信。他小心翼翼地将其递给赵忠:“将军,这封信看起来十分关键,封蜡上赫然印着马拉塔联盟独有的徽章。”赵忠郑重地拆开信封,发现里面的内容是用印度文撰写的。他连忙找来懂印度文的暹罗人进行翻译。当翻译的结果呈现在眼前时,赵忠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将军,信中提到马拉塔联盟已经秘密集结了十万大军,由骁勇善战的将领沙贾汗亲自统领,还配备了五千人的精锐火箭军团。他们计划在七月从孟加拉浩浩荡荡出发,沿着伊洛瓦底江北上,进攻云南的腾冲、瑞丽一带,并与之前逃到东吁的缅甸土司会合,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妄图一举消灭明军!”
“十万大军?还有火箭军团?”吴毅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道,“咱们目前只有三万边军和两万暹罗军,倘若马拉塔人真的打过来,恐怕很难抵挡得住啊。”赵忠紧紧握着那封书信,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他缓缓走到书房的窗前,望着远处渐渐散去的晨雾,隐约能看到伊洛瓦底江的支流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那是马拉塔大军北上的必经之路。
“立刻传信给京城,向正德帝详细禀报马拉塔的最新动向,恳请陛下增派援兵;再传信给张睿、江彬二位大人,告知他们云南面临的严峻危机,让他们密切关注是否有其他外邦军队暗中配合。”赵忠神情严肃地对吴毅说道,“另外,命令士兵们抓紧利用这段时间休整,尽快加固瑞丽、腾冲两地的防线,把缴获的所有火铳、粮食都妥善运回去,积极备战,准备迎接七月那场恶战。”
吴毅领命匆匆离去,赵忠独自留在书房里,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封书信上。他心里清楚得很,虽然此次成功清除了莫卧儿残部,但云南所面临的危机不但没有解除,反而愈发严重——马拉塔的十万大军来势汹汹,尤其是那五千人的火箭军团,射程远超明军的火箭,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注定会比之前更加惨烈。
就在此时,牢房里突然传来阿卜杜勒焦急的喊叫:“我知道沙贾汗的弱点!我可以全部告诉你们!只要你们愿意放了我!”赵忠眼神陡然一凝,转身大步走向牢房——或许,从这个俘虏口中,真能审问出对付马拉塔大军的关键情报。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马拉塔的先锋部队早已悄然出发,此刻正在孟加拉的港口紧张集结。火箭军团那崭新的铁制火箭筒,已然对准了云南的方向,一场规模更大、更为凶险的风暴,正悄无声息地逼近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