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一年八月二十,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西域喀什噶尔的第一缕晨光便如金色的绸缎般,轻柔地漫过塔里木河那波光粼粼的河面。河水在朝阳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仿佛无数颗宝石在水中跳跃。而北岸广袤无垠的戈壁上,已然扬起了漫天的沙尘,那沙尘如同一条黄色巨龙,在狂风中肆意舞动,遮天蔽日。
江彬身披厚重的玄铁鳞甲,每一片甲叶都紧密贴合着他的身体,甲片上还残留着昨夜巡查防线时沾染的细小沙砾,在晨光中微微发亮。他神情凝重,手里紧紧握着一张从斥候处好不容易缴获而来的奥斯曼军阵图。他的指尖在那标注着“五万重装骑兵”的位置上反复摩挲,眼神专注而深邃。这张珍贵的图纸上,用古朴而神秘的阿拉伯文详细记载着:这些精锐的骑兵所骑乘的战马,皆裹着足足三层熟铁鳞甲,每一片都打磨得锃亮;骑士们则身着坚固无比的锁子甲,宛如被钢铁包裹的勇士;他们携带的武器更是令人胆寒——三尺长的波斯马刀寒光闪闪,丈二长矛锐利无比,整套装备显然是专门针对明军的步兵方阵精心设计而成。
“将军,阿米尔首领来了!”清脆而响亮的喊声从高耸的城头传来。江彬闻声抬头望去,只见阿富汗首领阿米尔正牵着一匹毛色棕红、神骏异常的战马缓缓走来。那马背上驮着两柄刚刚磨好的弧形弯刀,刀身闪耀着凛冽的寒光,刀鞘上精心镶嵌着色泽温润的青色松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江将军,据斥候回报,苏莱曼的大军已然抵达阿克苏以西之地,照此速度,最多不过两个时辰,就能兵临喀什噶尔城下!”阿米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急促,却又难掩内心的兴奋与激昂,“纵然他们有五万重装骑兵又如何?咱们以步兵阵为依托,再辅以骑兵夹击,定能让他们有来无回,灰溜溜地败退而归!”
江彬微微颔首表示认可,随即转身,目光坚定地指向城外精心布置的防御阵地。那里,六列重甲步兵方阵早已严阵以待,每阵皆有五千名士气高昂的士兵组成。这些士兵们身着两层密不透风的锁子甲,外层还额外套上了从奥斯曼军队手中缴获的铁制护肩,显得格外威武雄壮。他们手中紧握着丈五长的长戟,戟尖经过特殊淬火处理,泛着幽幽的冷光,仿佛能洞穿一切阻碍;方阵之间的缝隙被一面面松木盾牌紧密相连,盾牌表面仔细地裹着浸透了油脂的麻布,既能有效防火,又能顽强抵挡住马刀的猛烈劈砍。
“你率领三万阿富汗骑兵,悄悄绕到城西那片茂密的胡杨林里埋伏起来。”江彬压低声音,手指在精细的沙盘上清晰地划出骑兵的迂回路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谋略,“待奥斯曼骑兵一头冲进我们的步兵阵中,你就立刻从他们的后方发动迅猛冲锋,彻底切断他们的退路!切记,只攻击他们的后队,切勿冒进冲得太快,一定要小心防范他们的长矛,以免伤及战马。”
阿米尔郑重地接过沙盘上的小旗,用力地一点头:“将军放心!咱们阿富汗骑兵个个身手敏捷、擅长打偷袭战术,保证让他们首尾难以相顾,陷入混乱之中!”说罢,他矫健地翻身上马,对着身后整装待发的骑兵高声喊了几句流利的波斯语。刹那间,三万骑兵整齐划一地牵着马匹,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城西的胡杨林。他们细心地给马匹的蹄铁裹上厚布,避免发出任何声响;唯有偶尔传来的弯刀轻轻碰撞的清脆声响,很快便消失在了郁郁葱葱的密林深处。
江彬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下城头,径直来到步兵阵前。此时,方阵统领吴毅正蹲在地上,全神贯注地给士兵们耐心调整长戟的角度:“大家注意了,戟尖一定要斜向下倾斜,这样一旦刺出去,才能精准地扎进战马柔软的肚子。不要总想着去砍那些骑士,只要把马撂倒了,他们自然就失去了战斗力!”看到江彬走近,吴毅迅速站起身来:“将军,方阵特意预留的‘诱敌缺口’已经安排妥当了,就在第三阵和第四阵之间,宽度正好五丈。只要敌人的骑兵胆敢冲进这个缺口,咱们立刻就从四面八方合拢包围,用密密麻麻的长戟将他们牢牢困在里面!”
江彬弯腰轻轻摸了摸一名士兵手中的盾牌,感受到麻布之下松木的坚硬与结实:“记住,盾牌之间一定要紧密贴紧,绝不能留下丝毫缝隙,这样才能有效防止他们的长矛刺进来。另外,安排火铳手隐藏在方阵的第二排。等敌人的骑兵一股脑冲进缺口时,先瞄准他们的马眼射击。马一旦受惊失控,整个阵形自然会大乱!”
巳时三刻时分,远处辽阔的戈壁上终于出现了奥斯曼大军浩浩荡荡的身影。苏莱曼端坐在一匹高大雄壮、毛色乌黑发亮的阿拉伯战马上,浑身散发着王者之气。他身着华丽耀眼的金色锁子甲,阳光照射下金光夺目。五万重装骑兵整齐地排成五列横队,气势恢宏;战马身上的铁鳞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冷光,宛如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士兵们手持的长矛高高斜指天空,寒芒四射。后面紧紧跟随的是二十五万步兵,他们手中挥舞着锋利的波斯弯刀和火铳,步伐整齐有力,踏起阵阵尘土飞扬,整个大军气势磅礴、逼人而来。
明军的步兵阵列宛如铜墙铁壁般严整有序,士兵们身披厚重铠甲,手持长矛与盾牌紧密相依,远远望去透着一股坚不可摧的气势。然而,这般看似牢不可破的防线,却在重装骑兵雷霆万钧的冲锋面前显得岌岌可危!苏莱曼猛地勒住缰绳,战马前蹄高扬发出嘶鸣,他侧过身对着身旁副将哈桑沉声道:“即刻传我号令,命重装骑兵第一队、第二队全线出击!务必以排山倒海之势撕开他们的方阵缺口,后续步兵紧跟而上,定要一举攻克喀什噶尔!”
奥斯曼帝国的军号骤然响起,两万重装骑兵如同脱缰的野牛群般轰然奔涌而出。马蹄践踏着滚烫的戈壁滩,扬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凛冽寒光在尘雾中交错闪烁——那是马刀与长矛折射出的死亡光芒。骑士们扯着嗓子高喊阿拉伯语冲锋口号,声浪如惊涛拍岸般震荡着大地,连脚下砂石都为之颤动。江彬伫立城头,双手稳稳托举着望远镜,目光紧锁逐渐逼近的敌人洪流,转头对身后信号兵果断下令:“待敌军推进至五十步距离时升起黄旗示警;三十步时改换红旗为总攻信号!”
当汹涌的骑兵洪流抵达五十步刻度线刹那,一面鲜亮黄旗倏然升起。明军步兵阵顿时泛起细微涟漪,士兵们不约而同攥紧手中长戟,原本就密不透风的盾牌墙此刻更是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埋伏在第二排的火铳手也悄悄探出脑袋,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了疾驰而来的战马。待骑兵狂潮涌至三十步临界点,红旗猎猎招展——只见第三阵与第四阵之间的盾牌阵型突然向两侧急速分离,硬生生扯出一道足有五丈宽豁口,缺口内的士卒故意做出慌乱逃窜模样,甚至故意丢弃几柄长戟制造溃败假象。
“突破口出现了!全军突击!”苏莱曼的副将哈桑兴奋得胡须直颤,挥舞着弯刀率先策马突入。前排战马加速狂奔,铁蹄叩击地面发出闷雷般的轰鸣,眼见就要闯入那道诱人缺口。城楼上的江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暴喝一声:“闭合!”话音未落,缺口两侧的盾牌手齐声呐喊着向前推进,宛如两扇巨大的钢铁闸门轰然闭合,彻底封死了骑兵退路。藏在缺口内的长戟手骤然发难,丈五长的铁戟带着尖锐破空声狠狠刺入战马腹腔,鲜血顺着冰冷戟杆汩汩流淌,瞬间将戈壁染成猩红色。吃痛的战马悲鸣着人立而起,将背上骑士重重甩落在地,后续骑兵收势不及接连撞作一团,精心编排的冲锋阵型顷刻间土崩瓦解。
“火铳手准备射击!”吴毅震耳欲聋的号令从方阵深处炸响。第二排火铳手同时扣动扳机,铅弹如暴雨般倾泻而出,精准命中冲锋战马的双目位置。遭受重创的马匹疯狂尥蹶子,有的竟调转方向冲进奥斯曼步兵队列,将毫无防备的步卒撞得东倒西歪。与此同时,长戟手们从四面八方合围而上,锋利戟尖专挑战马关节处猛刺,即便是精良的锁子甲也难以抵挡这般刁钻攻击,骑士们接二连三坠下马背,惨叫声与战马哀鸣交织成地狱交响曲。
就在此时,城西茂密的胡杨林深处忽然传来急促马蹄声——阿米尔率领的三万阿富汗轻骑犹如幽灵般杀出!他们迂回至奥斯曼大军侧翼后方发起突袭,锋利马刀肆意砍杀措手不及的步兵,马背上的火铳手居高临下射击,铅丸穿透士兵后背迸溅出朵朵血花。本就因骑兵受困而军心涣散的奥斯曼步兵遭此打击彻底崩溃,有人丢弃兵器撒腿就跑,有人跪地举着双手颤抖求饶,整支军队转眼间化作乌合之众。
苏莱曼在后方目睹这惨状气得面色铁青,霍然拔出腰间镶嵌宝石的波斯马刀就要亲自出战,却被贴身亲兵死死拽住:“将军万万不可!明军人多势众,此刻唯有撤退方为上策!”话音尚在耳边回荡,就听“咻”地一声响箭破空而来——江彬在城头搭弓射箭,箭矢带着刺耳哨音精准贯穿苏莱曼肩头,锋利箭簇轻易穿透锁子甲防护,殷红鲜血霎时浸透他华丽的金色甲胄。
“护驾!”众亲兵慌忙搀扶受伤主帅调转马头,朝着阿克苏方向仓皇逃窜。残存的奥斯曼士兵见主将重伤遁走,顿时树倒猢狲散,纷纷丢盔弃甲加入溃逃行列。明军与阿富汗骑兵趁势掩杀追击,火铳齐射与马刀劈砍声此起彼伏,戈壁上横七竖八倒伏着尸体,散落的武器盔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冷寒光。
待血色残阳沉入地平线时,这场惨烈激战终于落下帷幕。江彬命人仔细清点战果:共计斩杀奥斯曼官兵八万余人,其中精锐重装骑兵折损三万之众,缴获战马三万匹、波斯制式马刀两万余柄、精钢长矛一万五千支,另有五百套骑兵专用锁子甲及配套马铠。阿米尔提着哈桑的人头纵马而来,满面春风笑道:“江将军用兵如神!苏莱曼此番重伤恐需休养数月,短期内断不敢再犯我疆土!”
江彬却无心庆功,弯腰拾起一名阵亡敌骑遗落的书信——正是苏莱曼仓皇逃跑时不慎掉落之物。展开泛黄纸页,上面用遒劲阿拉伯文记载着惊人机密:奥斯曼帝国已与波斯萨法维王朝达成同盟协议,来年开春将集结六十万联军大举进犯西域,更配备新铸造的巨型臼炮,射程竟达十二里之遥,远超明军现有火炮两倍有余。
“六十万联军……十二里射程……”江彬五指深深陷入信纸边缘,骨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他抬眼望向阿克苏方向渐暗的天空,暮色将云霞染成狰狞暗红色,恍若大片血泊漫溢天际。转身对阿米尔正色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说着将密信递了过去。阿米尔阅毕神色骤变:“六十万大军……我军现今兵力不过十五万,如何抵御?莫不如联络中亚哈萨克诸部共组联盟?”
江彬点头赞同,当即召来叶尔羌部首领赛义德吩咐道:“你素来熟悉哈萨克各部落情形,速选精明能干的使者携带厚礼前去游说。带上咱们缴获的珍贵波斯马刀和江南丝绸作为见面礼,许以开放喀什噶尔通商口岸之利,允诺助其抵御奥斯曼侵略。务必说动他们加入反侵略同盟!”赛义德领命而去,精选二十柄雕花马刀、五十匹锦绣绸缎并附江彬亲笔书信,遣快马使者星夜兼程奔赴中亚草原。
与此同时,江彬亲督军民加固喀什噶尔城防:首道土墙筑得五尺厚实、八尺高大,每十丈间距便设一座箭楼,楼上架设火铳严阵以待;第二道城墙增至七尺厚、一丈高,墙根挖掘三丈深壕沟,沟底密布尖锐铁蒺藜;最外围第三道城墙更是雄伟壮观,高达九尺厚、一丈二尺高,墙顶部署缴获的奥斯曼臼炮群,黑洞洞的炮口全部对准阿克苏方向。工匠们挥汗如雨夯筑城墙,士兵们穿梭往来搬运器械,戈壁上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劳作场景。
江彬伫立新筑城墙之上,眺望远处蜿蜒流淌的塔里木河,心中明白这场胜利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明年春天那场决定西域命运的大战,才是真正生死攸关的较量。只是他尚未察觉的是,数百里外的哈萨克草原上,部落首领托列比正在帐篷内与奥斯曼密使低声交涉。对方承诺只要保持中立便可割让叶尔羌部分领地作为酬谢,这让托列比陷入两难境地——既垂涎土地诱惑,又忌惮明军报复手段。而江彬派出的和平使者仍策马疾驰在茫茫草原路上,全然不知等待他们的将是场怎样艰难的谈判。